分主宾落座,王开溪便差人奉了香茶,茶水将将煮好,散发着氤氲热气,一时间,香味四溢,热气腾腾烟雾缭绕,将两人的面容同时隐藏了起来,朦胧不可现。
裴寂小酌一口,待香茗顺着喉咙直达胃里,又摇头晃脑地品味片刻,这才发出一阵满足的叹息声,老眼中亮光闪现。
“好茶,端地好茶!”
“不过是饭后消遣罢了,小子的这副肠胃实在是受不了五颜六色的茶汤,倒是让裴公见笑了。”
“不瞒方侯啊,自袁守城来过后,对贵府煮茶的方式大为推崇,这眼下啊,已在长安风靡一时。不过老夫怎么都觉得,家中茶叶煮起来,竟没有此处的香甜。”
瞧瞧,怪不得能在李渊身侧伺候那么久而圣眷不衰,单是这份见缝插针的恭维本领便是常人难及,方言心底有些警惕,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可不会愚蠢到误以为这老头儿是来专门讨好的。
“这个好说,若是裴公喜欢小子府中的茶叶,待回头让管家送些便可。只是……”
方言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小子敢问,裴公此行,有何以教我?”
裴寂愣了片刻,随即哂然笑道:“果真不愧为仙人子弟,凡间的虚与委蛇,确实该摒弃掉。”
方言:“……”
看来这老头儿阿谀奉承的本事已经刻到了骨子里,等闲不能丢弃了,瞧见方言面无表情,裴寂难免有些尴尬,暗自嘀咕道:“这小子,当真才年方十五么?若是换了其他的少年郎,以老夫之尊不吝美言地夸赞,怕是早就喜形于色了罢?偏偏这位……”
虽有些尴尬,但内心深处对此行又多抱了几分希望。
裴寂忽地起身,快步走到方言跟前,在方言惊恐的目光中,竟长长地揖了一躬,久久不起。
方言忙如被烧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吓得赶紧躲到了一边,哆嗦着嘴唇:“裴公,您老这是意欲何为?”
裴寂没有开口,依旧保持着九十度作揖的姿势,没有丝毫动弹。
方言叹了口气,面对这不要脸的老头儿,只得服了软,无奈道:“裴公但有所请,只要小子能办到的,绝无二话……要不,您先正常点?”
“老夫先行谢过……嘶!”
裴寂见方言应承,顿时喜形于色,只是毕竟上了年纪,弯了片刻的老腰便觉得浑身疼痛,在方言没好气的搀扶下落了座,满脸都是狐狸的狡诈笑意。
这下连喝茶的心思都没了,方言回了座位,直视着没有丝毫愧色的裴寂,叹道:“裴公,究竟是何事,以您之尊尚不得解?”
说到此处,忽地瞪大了双眼,满脸惶恐:“若是谋反大罪,您也可别张口!”
“屁的谋反!”
裴寂气得胡须乱颤,忍不住爆了粗口,咬牙道:“不过是向方侯求救命之法罢了!”
“裴公说笑了。”
方言一脸的不信:“您可是太上皇面前的红人,纵然如今陛下即位,却也倚仗您良多,哪里谈得上救命?别的不说,您如今的食邑可是被赏赐到千五百户了罢?纵论满朝文武,有哪个比得上您的殊荣?还有,今年开春,陛下到南郊祭祀,特意令您和长孙伯伯同乘御撵,如此礼遇,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莫要说笑,莫要说笑!”
“唉!”
裴寂竟是摇头苦笑道:“正是如此,老夫才惴惴不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