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商税(1 / 2)

南京城外,新军大营。

临近半夜,整座大营却灯火通明,衣甲鲜亮的新军将士紧急集合,整整齐齐列成数十个大方阵,鸦雀无声的立在校场之上。

朱翊钧满意的点点头,回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瑟瑟发抖跪着的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子,问道:“就是他们几个?”

杜文焕一脸尴尬,硬着头皮出班回道:“回陛下,就是这几个富商,打着劳军的名义携酒肉、财货入营,臣等深知军法纪律,拒绝其财货贿赂,但臣想着将士们远道劳苦、留都士民盛情难却,便让他们留下酒肉,臣自掏腰包,算是买下来犒赏将士。”

杜文焕脸上一怒,冲着那几人啐了一口:“万万没想到这些鸟厮竟然在酒肉里下毒,欲毒杀我新军将士!万幸守备戚金警醒,先牵了条黄狗试了试,我大军才没有遭难,臣险酿大祸,请陛下治罪!”

朱翊钧扫了一眼一旁满嘴白沫的黄狗尸体,皱了皱眉,教训道:“新军的每一条军法纲纪,都是尸山血海里得来的教训,容不得一丝松懈!这江南‘鬼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到处是暗箭暗炮,更不能松懈!杜文焕,罚你二十军棍,就在众军面前受刑,降级一等、暂领原职!”

王之诰和吴继爵以为朱翊钧只是做个样子,还想出班求情,却被李芳默默拉住,眼见着军法官领着军法队将杜文焕拿下,在校场中宣读军法、扒了上衣结结实实打起了军棍,顿时噤若寒蝉。

魏国公徐邦瑞和南京的一众勋贵官吏匆匆赶来,正瞧见这般场景,不少人都被虎虎生威的新军吓得脸色发白,徐邦瑞面色也难看至极,扫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几名商人和地上的黄狗尸体,心中已猜到几分,暗暗咬了咬牙。

二十军棍打完,杜文焕和没事人一般爬了起来,穿戴好衣甲侍立一旁,这时魏国公才领着勋贵官吏们跪倒参拜、高呼万岁。

“魏国公,朕远道而来,这南京城倒是给了朕一个惊喜啊!”朱翊钧冷冷一笑,指了指那几名商人:“下毒下到朕的新军里头了,把这两万新军毒死了,你们意欲何为啊?”

不少勋贵官吏都是全身一抖,连头都不敢抬,徐邦瑞脸上的肉也颤了一下,赶忙回道:“陛下,此事臣全不知情,绝非臣等所为,求陛下明察!”

那些官吏勋贵也赶忙推脱,一个个嚷着自己不知情,生怕朱翊钧让那些如狼似虎的军汉当场把他们砍了。

朱翊钧当然相信他们不知情,这些官吏勋贵都知道天子对他们不信任,他们再蠢也不会蠢到幻想着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法把新军一网打尽,这些事件估计是某些耐不住性子的商贩官绅独走的结果。

但谁做的无所谓,朱翊钧本来也只是为了找一个开炮的由头而已:“呵,人人都说这江南是你魏国公府做主,怎么?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时候就是这江南之主,今日出事了就一切与你无关了?”

徐邦瑞吓得脸都白了,话语都有些颤抖:“陛下,此事臣确实不知啊!这江南是陛下的江南,臣又如何做得了主?此等诛心之言,是要致臣于死地啊!求陛下明察!”

朱翊钧冷笑一声,继续给予压力:“你这番话,就算朕信了,天下人看着你的所作所为,能信得了你吗?朝廷行考成法,南直隶可认真执行过?朝廷让清丈田亩,江南膏腴之地,得田还没有河南多!朝廷行一条鞭法,南洋商行在江南各处设立银行,结果银行被砸、职员被杀,不少地区百姓以银缴税之后,官府竟然还要多收一笔实物税!魏国公,这江南到底是谁的江南啊?”

徐邦瑞紧咬着下唇不让身子抖起来,满头大汗的思索着话语,还没来得及回话,身旁却膝行出一名官员,奏道:“陛下教训的极是,臣等奉命驻守江南,却不能为君分忧,实乃死罪!”

朱翊钧和徐邦瑞一齐看去,出班的却是南京户部尚书毕锵,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继续说道:“但是,臣恳请陛下听臣一言,江南诸地士绅众多、豪商如雨,他们串联一气抵制新政,臣等才寸步难行,故臣以为,欲在江南行新政,必须先压制住这些势力集团,方才能行。”

徐邦瑞一脸惊讶的盯着毕锵,朱翊钧也是一惊,皱眉问道:“毕卿既出此言,想来已经有了法子,说说吧。”

毕锵一副刚正的模样,腰背崩得笔直:“陛下,江南之地与他处不同,商贸发达,士绅多开办工厂、经商营业,兼并土地,也大多改种桑植、茶叶等物以商贩得钱,这些豪商士绅靠着商贸赚得盆满钵满,却串联一气抵制朝廷政策,实在不可饶恕,朝廷又为何要放任他们腰缠万贯呢?何不取其财为朝廷所用?”

毕锵声调抬高几分,一头磕在地上:“臣恳请陛下下旨,江南增收商税,原三十税一,可改为十税一,臣请调新军及锦衣卫巡查地方、弹压反民,将那些偷税漏税、违法犯纪的渣滓彻底铲除!”

在场的勋贵官吏都骚动了起来,大明的豪商没人在背后支持怎么可能做得起来?江南商业发达,更是如此,这些商贾背后都有不少勋贵官吏充当保护伞、在其中分润,如今毕锵要增加商税,还要调派新军和锦衣卫去各地巡查,这不是要断他们的财路吗?

朱翊钧也是暗暗一惊,毕锵往日里和魏国公沆瀣一气,江南反对新政的团体里,他算是核心人物,现在却突然跳出来要增加商税,这是见状不好跳反了?

在宋代,商税一度占据朝廷财政收入的七成以上,大明号称传承自炎宋,结果这商税只占了朝廷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五,大明人口、国土都是两宋的数倍,商业更是蓬勃发展,商税收入却有如此巨大的差距,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商税过低,且往往收不上来。

太祖建国之初,大明百废待兴,虽说太祖重农抑商,设置了一系列政策打压商人地位,但也通过广建仓库、保障市场公平等恤商政策促进商业的发展,三十税一的商税政策便是其中之一。

但太祖哪里能想到,后世子孙不肖,这三十税一之策过了两百年都没变过,商人经商得了大批银钱,却没有政治地位,只能依附于官绅勋贵干预朝政,而官绅勋贵不顾国法,与豪商勾结、甚至干脆自己经商,朝廷连三十税一的轻税都收不上来了。

商税等同于无,但朝廷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只能把压力压在农户身上,反而又促使农户失地破产,官绅勋贵和豪商豪族趁机大肆兼并,形成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