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自古商业发达,更是如此,这些江南豪商同时也是大地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江南的土地银钱都落在他们手里,江南又如何会不成为大明的“鬼国”?
如今毕锵跳出来要加征商税,还是一次到底直接征收十税一的重税,这等虎口夺食的行为,怎么可能不让那些官绅贵勋、豪族豪商深恨?看看现场跪着的勋贵官吏们,若不是有天子和新军在场,恐怕早冲上去把毕锵活活撕了。M.biQUpai.coM
所以这家伙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如扬州盐商那般,争着给朱翊钧当马前卒。
要么,就是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朱翊钧扫了一眼徐邦瑞,却见他一脸震惊的盯着毕锵,一点也没有演戏的痕迹,皱了皱眉,问道:“毕卿,朕听说你家产业也不少啊。”
“臣不瞒陛下,臣家确实有不少产业,都是族人在维护经营......”毕锵老老实实的答道:“但臣经营产业,不过为国储财而已,若陛下允许,臣愿带头让家里的产业缴纳十税一的商税,若陛下不许,臣愿将家中所有产业一概交出。”
勋贵官吏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徐邦瑞又惊又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干脆扭头不再看他。
但朱翊钧却没有放过他:“魏国公,毕卿之意,你以为如何?”
徐邦瑞正要回话,却见毕锵手指在地上敲了敲,顿时一愣,微微侧头看向他,毕锵还是一副忠正的模样,跪得笔直、目不斜视,只是不可察觉的微微颔首。
徐邦瑞又愣了一下,一咬牙,回道:“陛下,臣以为大司农所言极是,臣亦愿带头缴纳商税,陛下若需要,臣愿将所有产业一并交予陛下!”
官吏勋贵们再一次骚动了,还有胆大的勋贵悄悄爬近了魏国公身后,低声询问着。
朱翊钧眯了眯眼,盯着徐邦瑞和毕锵看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此事就由毕卿和魏国公负责吧,就从今年的夏税起征,先从南直隶试行吧!”
朱翊钧极度怀疑毕锵和徐邦瑞在背后搞鬼,但他们出了招,自己才好见招拆招,更何况,万一他们真心真意投奔自己,这得罪全天下豪商官绅的大恶人,正好给他们当投名状。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魏国公等人自然也不必再呆在大营里受罪了,而那几个下毒的商人,则被锦衣卫领走刑讯。
进了南京城、到了安全地带,这些勋贵官绅终于忍不住了,呼啦啦把毕锵的轿子围住,几个性急的上手把轿夫扯开,掀起轿子门帘就要强拉毕锵下轿,还是徐邦瑞赶了过来将他们轰开。
毕锵倒是一点不慌,下了轿冲着面色不善的徐邦瑞行了一礼,苦笑着解释道:“魏国公,诸位贵戚同僚,接风宴刚过,天子连夜就把我们叫到大营,还当众呵斥我南国官场和魏国公您,给了咱们这么个下马威,摆明了要拿捏咱们,若是下官不出此下策、投天子所好,我等还有命在此吵嚷吗?”
众人都是一静,有一名勋贵凑到徐邦瑞面前,愤愤不平的说道:“魏国公,这几日我等都按着你的要求约束手底下的人,扬州逃来的那些商贩官吏咱们也打了招呼,怎么会有商贾不知好歹对新军下手?就算把新军全毒死了,没有我等相助又有何用?依我看,今夜这事就是天子自己造出来的,当个由头来整治我们!”
徐邦瑞摇了摇头,说道:“当不会有假,你们也看到那新军总兵被罚军棍了,打得血肉模糊的.....”
“苦肉计而已!”一名官员心急如焚,连魏国公的话都敢打断:“魏国公,您不知道,这打板子也是有门道的,熟练的差役几十棍、几百棍下去,外表看着血肉模糊,实际上都伤不到骨头,过几日便能活动自如,衙门里的差役就靠这门手艺捞钱,故而下官行刑之时都得吩咐着实打,事后还得找仵作验伤。”
“您看那新军的总兵,被打成那样,爬起来就生龙活虎的,立在一旁一动不动,必然是假打了!”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人纷纷点头,窃窃私语之声越来越大,徐邦瑞却皱起了眉盯着地板,一句话也不说。
“天子在山东耍诈诛灭孔家,今日又要耍诈诛灭我等了!”有一名年轻的勋贵终于是忍不住了,高喊道:“当日若听那朱鸿谟的话,行了那般大事,今日又怎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屁话!闭嘴!”徐邦瑞大喝一声,所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我等世受国恩,如何能行如此悖逆之事?日后谁再胡言乱语,本公亲自扭送他去天子御前!”
骂完了,徐邦瑞又悠悠叹了口气,回头冲毕锵说道:“廷鸣,商税之事,就劳你多多费心了,也不要做得太过分,多多少少给江南的豪商豪族留点面子,天子那边交代得过去便行。”
毕锵点点头,将徐邦瑞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道:“魏国公,依下官看,天子恐怕不会满足于商税,这等得罪人的事,天子交给你我来办,一则测试我等是否真心向君,二则恐怕也是准备他日出了乱子让我等背锅了,魏国公还是得早做准备。”
徐邦瑞呆愣了一阵,无奈的点了点头,回身向自己的轿子走去,毕锵轻轻出了口气,盯着徐邦瑞的后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笑容,顷刻间又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