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禁城就是京师紫禁城的蓝图,规制大体相同,领路的内侍把朱鸿谟送到午门之外,朱鸿谟锁着眉、踱着步,慢悠悠的穿过端门和承天门出了宫,远远便看见等在外五龙桥旁的孔胤树。
孔胤树早瞧见了踱步而出的朱鸿谟,赶忙迎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道:“文甫兄,魏国公如何说?”
朱鸿谟苦笑一声,双手一摊:“怎么?象德老弟见我这副模样、孤零零一人出宫,还猜不到魏国公的回复吗?
孔胤树面上潮红,破口大骂道:“一群贪生怕死、利令智昏的蠢货!昏君的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还不放手一搏,计较着他们那点富贵,看他们到时怎么死!”
孔胤树从小也是养尊处优之人,才学在孔氏北宗新生代里也是翘楚,衍圣公的位子他血统较远没法想,但混个曲阜知县、山东官吏啥的还是有希望的,结果如今北宗被灭,他这根独苗成了丧家之犬、又被朝廷通缉,走到哪都让人瞧不起,如今是越来越急躁了。
朱鸿谟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人富贵安逸久了,心里就越怕失去,办起事来总是瞻前顾后,不逼一逼他们,他们是不会清醒的。”
孔胤树呼哧喘了两口粗气,问道:“既然如此,我等该如何作为?”
“等,等昏君到南京!”朱鸿谟回头看了眼紫禁城,露出一丝冷笑:“昏君一贯自诩明君圣人、天命之主,口口声声喊着万民百姓,我们就用这江南的百姓,给他好好做一个局!”
安排好扬州和淮安善后的事,留下王承勋接手运河,朱翊钧一点也不耽搁,继续南巡之行。
这次没有粮船帮杀手的威胁,运河之上为之一清,朱翊钧自然是改道水运,乘船直往南京而去。
朱翊钧一路南下杀得人头滚滚,似乎也吓住了南直隶的官吏勋贵们,船队刚到长江中心,便见得对岸彩旗飘扬、锣鼓喧天,上千名穿着花花绿绿官袍的官吏勋贵和无数南直隶的乡绅豪族在岸边等着迎驾,算是给足了皇帝面子。
朱翊钧是大感意外,他一路南巡,见到的官绅要么像孔家和淮安的官吏一般心怀不轨、激烈抗拒,要么是不情不愿、一副巴不得朱翊钧赶快滚蛋的样子,像南直隶这么礼敬的还真是少见,完全没有一点北方官吏口耳相传的“鬼国”模样。
但朱翊钧明白这一切都是表象,当自己挥刀砍向他们手里的利益时,这些恭敬有加的官绅勋贵立马就会翻脸。
船队抵岸,朱翊钧却没有下船,杜文焕领着鲜衣怒马的新军将士先行登岸,飞快的排开阵势,步伐整齐、旌旗招展,两万人目不斜视、一丝杂音都没有,只听得声声号令响起,强军之姿尽显无疑。
南直隶的勋贵官吏都是面面相觑,魏国公徐邦瑞脸上更是难看至极。
好一阵,张牙舞爪的金龙旗帜才出现在甲板上,朱翊钧身着一身大红龙袍,在锦衣卫的簇拥下从船上踱步而下。
徐邦瑞领头,一众勋贵官绅齐齐往前几步,跪拜在地:“臣等恭迎天子万岁,陛下驾临留都,百万臣民不甚荣幸!”
朱翊钧扫过这些勋贵官绅,在这南直隶,自己这个皇帝只是个挂名的,这些人才是南直隶的土皇帝。
朱翊钧微微抬了抬手:“兴,魏国公,朕听过你这几日亲自领人洒扫南京紫禁城,卿忠勉如斯,朕心甚慰。”
徐邦瑞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臣世受国恩,自当为君分忧,不过小小洒扫之事,经不起陛下赞誉。”
两人都在说瞎话,两人都在飙演技,两人都心知肚明。
朱翊钧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如春风一般和煦,点了点头,略过徐邦瑞,哈哈一笑:“常卿,怀远侯身子可好?”
勋贵队伍里转出一名身子健壮的年轻人,乃是怀远侯世子,朱翊钧的内兄常胤绪,这段时间朱翊钧的老丈人、怀远侯常文济重病卧床,只能派常胤绪来迎驾了。
常胤绪年纪轻轻,面对这种大场面却一点不慌,恭恭敬敬的回道:“回禀陛下,承蒙陛下委派御医诊治,家父身子已有好转,这几日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一会儿了。”
朱翊钧满意的点点头,双眼一扫,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赶忙上前将那人扶住:“李老伴,你年纪大了,身上又有伤,你不来迎驾朕也不会怪罪,如何要凑这般热闹?”
李芳受宠若惊,泪流满面,颤抖的身子都站直了不少,回道:“陛下隆恩,奴婢感激不尽,但规制如此,奴婢自当遵守。”???.biQuPai.coM
“如此说来,是朕疏忽了!”朱翊钧哈哈一笑,抓着李芳的手便往车驾而去:“走,与朕同乘,进这南京花花世界看看!”
御道两侧已是人山人海,百姓听闻圣天子驾临南京,都跑出来看热闹,南京京营的军士也是挺胸凹肚、衣甲鲜亮,整齐的排列两侧,似乎是要与天津新军比个高下。
不他失礼已经惊得嘴都合不上,一直用蒙古话混杂着汉话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李三虎也是一脸兴奋,眼睛四处乱瞟着。
朱翊钧看着满城欢呼的百姓,却皱了皱眉,问道:“李老伴,这城中百姓穿红戴绿,乃至穿黄袍的都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