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白花花的银子,一箱一箱的堆在营帐中,反射的光芒晃得朱翊钧差点瞎了眼。
朱翊钧领着大军刚到扬州城外,这段时间安静得诡异的扬州城总算是有了动作,扬州知府领着一堆官吏弃官而走,逃去江南,而盐商们则送来无数金银和珍宝异货,把朱翊钧的御帐堆得满满当当。
这些盐商摆足了恭敬的姿态,甚至不知从哪搞来了一只长颈鹿,当作“麒麟降世”的祥瑞献给朱翊钧,引得新军将士们纷纷跑来围观。
王承勋领着几个文吏和军校毕业的军官在一旁清算金银宝货数额,虽说这些盐商递了张详细的礼单,但如此巨量的金银财货,还是得自己点算一遍才放心。
看着满帐的金银,扫了一眼帐中跪着的几名忐忑不安的盐商,朱翊钧微微一笑,自己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产生了一些震慑效果,有些人更为疯狂,有些人则聪明的审时度势、转换阵营。
“陛下,臣已点算清楚.....”王承勋面上有些愠怒,冷冷扫了眼那些盐商:“金银与其他贡品宝货约折银300余万两。”
朱翊钧都能清晰的听到身旁的余有丁和潘晟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大明一年正税收入才不过300多万两,万里河山用钱的地方多,国库里的存银都不知道有没有几十万两,碰到个大灾大害还得从朱翊钧的内库掏钱,而这些盐商随手就拿出300多万两的金银宝货,盐业重利可见一斑。
朱翊钧是四海商行的幕后老板,四海商行主营的就是盐业,对扬州盐商的豪富早有预料,但他们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还是让他着实惊了一阵。新笔趣阁
只可惜朱翊钧不是个那个贪钱的万历皇帝,这些金银宝货还打动不了他。
扫了一圈跪在地上的盐商,目光落在领头的那名盐商身上,其余盐商进了大营、见了威武不凡的新军将士都是战战兢兢,唯有他一副淡然模样,让朱翊钧想起了天津的沈北顾和掉了脑袋的范明。
这种人是聪明人,也是胆大好赌的人,若是敌人必须早早除去,若是朋友,则朱翊钧的南巡之行,便捡了个天大的宝贝。
好在这家伙没有被富贵遮了眼,看得清天下大局的变幻,跳进了朱翊钧的阵营中。
朱翊钧微微一笑,问道:“这里金银是不少,可朕为一国之君,富有四海,从来就不缺金银,尔等盐商上下贿赂、违制犯法可谓人尽皆知,如今就靠着这些铜臭之物,便让朕不再追究了?”
领头的盐商,便是那亢氏家主亢有宗,朱翊钧话中话他听了个明白,心中一喜,当即回道:“陛下,南方风气如此,上下贪腐成风,贱商等人若不上下贿赂、不随波逐流,如何能保得了家业、为陛下和朝廷效力?”
说着,亢有宗和其他盐商从怀中摸出一份份账本,摆在地上:“圣天子御临扬州,贱商等人如久旱逢甘露,人人欢欣鼓舞,期盼天子收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扬州一个朗朗乾坤,故而贱商等人将往日里贿赂的官吏勋戚、卫所将帅皆记录下来,助陛下洗涤南方。”
朱翊钧眉毛一挑,让王安将这些账本拿了过来,翻了一本看了看,上面详详细细的记录了何时何地何人收了多少银子。
扬州的盐商明显吸取了赵贤和山东官吏的教训,老老实实没有一丝隐瞒,连自家兼并多少土地、犯了多少国法都清清楚楚写在账本上。
朱翊钧微微一笑,作为南方勋贵官绅的钱袋子,南方诸省谁能和扬州盐商脱得了干系?有盐商的这些账本,南方诸省便如同不设防的城市,只等着自己去采摘。
朱翊钧满意的点点头,抬了抬手:“都起来回话吧,你们如此坦诚,朕很欣慰,但这不代表朕就能不顾百姓民意彻底抹了你们的罪行,侵吞的土地,若是有主之地,还是得退回去的,所犯的国法,总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亢有宗眼波一闪,拱手回道:“陛下放心,贱商等人回去就点算土地、退还百姓,族中无耻之辈和家奴管家仗着家中的势力名望胡作非为,贱商等人教育不利,回去便扭送他们报官。”
天子的意思很明白,有主的土地必须退回,民怨极深的土地也要退回,而以前犯法违令之事,也得找人顶包。
天子的条件已经大大超过众人的心理预期,更何况,这些盐商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明白强势的一方开了条件,代表着他们还有谈下去的可能,自然是无人不从。
朱翊钧见这些盐商这么上道,干脆直接了当的问道:“有人曾跟朕说过,为商之道便是寻机逐利,你们想从朕这里得些什么利?”
依旧是亢有宗带头回话:“陛下,贱商等人一心为国、别无他求,陛下若真要恩赏,贱商等人筹办了一个商会,求陛下日后能赏一个四海商行的地位。”
朱翊钧双眼眯了眯,这还叫别无所求?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嘛!
四海商行形同皇商,北地的大商豪富几乎都被它垄断,这些盐商要四海商行的地位,等于是要整个南方的产业。
南方诸省比北地和川渝、云贵富裕得多,只要朱翊钧点头,他们这商会迟早超过四海商行,成为大明一等一的豪商组织,这些盐商自然是富可敌国,继续享受着他们的永世富贵。
但朱翊钧也没打算再跟他们讨价还价,免得把他们推到敌人那边,南方和边地不一样,南方乱不得,有这些盐商相助,稳定南方诸省的局势能省下不少力。
朱翊钧还年轻,日后可以慢慢的调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