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盯着不远处只剩下一个顶露在外面的龙船,眼中凶光外露、脸色难看至极。
幸好不他失礼眼尖早早发现那些刺客,让他们没有充足的时间凿船,龙船又采用的是西式帆船的样式,这些水鬼不怎么熟悉,才给他们留下了换船跑路的时间,要不然,恐怕现在又有一个穿越者在某个世界排队等着了。
粮船帮就是后世的漕帮,靠着运河吃饭,这大运河就是他们的主场,而朱翊钧带着的天津新军多是北人,一堆旱鸭子,陆上确实天下无敌,但落了水就是一群待宰的绵羊。
所以这些刺客打算把自己弄到河里,淹死最好,淹不死也能在河里补刀,凭他们的水性,根本没人能阻拦。
只能说是祖宗庇佑,让自己逃过一劫。
自己南巡以来,这刺客就没断过,这南方诸省还真是对自己畏惧得很啊!
这反而激起了朱翊钧的斗志,敌人越是反对,证明自己做得越对,敌人都疯狂到行刺天子了,证明自己实实在在刺中他们的心脏。
南方诸省这一堆硬骨头,自己是啃定了,崩了满嘴牙也在所不惜。
“陛下,落水的将士已经全部救上来了,无一伤亡......”杜文焕打断了朱翊钧的思绪,他的声音有些发抖,昨夜天子遭袭,他怎么也脱不了一个护驾不利的干系。
朱翊钧点点头,又瞅了一眼龙船,忽然扑哧一笑:“他们这般作为,倒是给了朕一个机会。”
“杜文焕,清点兵将,换陆路向扬州进发,摆开仪仗、大张旗帜,闹得越多人知道越好,让扬州的盐商们都知晓,朕来兴师问罪了!”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扬州自古以来就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至明代更盛,作为两淮中枢,淮盐汇集扬州转卖四方,两淮盐商自然也就扬州当作驻地首选,硬生生用银子砸出了一座纸醉金迷、金银如海的繁盛之城。
扬州物产并不丰富,抛开盐业,最出名的就是咸鱼和“瘦马”,但它是个依赖于巨额盐业利润兴起的纯消费城市,巨富和有钱有闲阶层众多,支撑起了扬州城里大批青楼、茶楼、浴堂、画舫、园林的存在,也换来了扬州烟花之都、诗意之都的美名。
扬州是一座纯靠盐商支撑起来的城市,这座城市的主人,自然也就是盐商们。
扬州盐商不少,大大小小上百家,其中八家最为豪奢,这些盐商个个都是富可敌国、一掷千金的主,靠着盐业霸占着世界财富榜前列的位子。
但如今盐业这行却越来越难做了,四海商行的精盐产量、品质、价格都稳稳压了他们一头,北地的食盐市场几乎全被其抢占、四川、云贵等地也被四海商行的井盐挤得奄奄一息,好在盐商在南方诸省经营多日,背后的大佬也不会放弃这个钱袋子,还能施展些手段保着南方诸省的盐业份额。
可这也只是苟延残喘,四海商行也玩起了他们以前惯熟的私盐那一套,人家成本低,价格提一倍也比两淮的盐便宜,品质还更好,扬州的盐商只能大把撒钱让官府和粮船帮帮忙查抄私盐,大笔银钱扔出去不说,市场份额反而一步步在缩小,也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单单去年一年,便有七八家盐商破产,哪怕是八大豪商,也亏损严重。
但他们毫无办法,四海商行那是天子产业,往日里的腌臢方法大多用不得,正常的商业竞争又完全不是对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失败的到来。
如今天子率大军往扬州而来,这些盐商更是愁绪万千,每日聚会商议。
今日也是如此,数十家大盐商聚集在一座风景如画的庭院之中,商议着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明天子。
但这场聚会与往日不同,充满了火药味。
“姓朱的,你要行此逆反之事,自己去做便是,为何拉我等下水?”一名白发苍苍的盐商满面怒容的骂着,拐杖在地板上敲得砰砰响:“勾结粮船帮行刺天子,江南哪里找不得帮手?为何要找到我们头上?你们安的什么心?”
朱鸿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解释道:“彭老息怒,愚人所为,也是为了各位豪商,昏君到了扬州,各位今日的富贵还能保得住?除了昏君,一切如故,各位豪商才能如以前一般,有千年的富贵可享。”
“放你娘的屁!”有一名年轻的盐商跳了出来,指着他骂道:“你就是没安好心,想把我等拉到你贼船上,天子发起怒来,你如之前在山东一般拍拍屁股跑了,杀的是我等的人头!”
“诸位难道还以为你们有得选吗?”朱鸿谟身侧的孔胤树暗暗冷笑:“我孔家天下文宗,昏君都敢下此黑手,让我北宗灭族,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昏君对你们下手会有什么顾忌?你们真觉得自己能逃过一劫吗?”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们北宗却在曲阜吃干抹净,搞得天怒人怨,被乱民灭族有何可怨?”一名盐商阴阳怪气的说道:“丧家之犬,还敢在此狂吠!”
“你!”孔胤树大怒,正要与他争执,却被朱鸿谟一把拉住,只能压着怒火坐回椅子上。
“孔象德年少轻狂,又蒙家族大难,一时失礼,请诸位原谅则个.....”朱鸿谟叹了一声:“但他有句话说得没错,孔家圣人之后、天下文宗、读书人谁不敬仰?昏君却将孔家北宗直接灭族,可谓残暴至极。”
“诸位,尔等占着这两淮盐利怀璧其罪,平日里找了四海商行多少麻烦?尔等仗着豪富上下贿赂、肆意兼并,犯了多少国法?昏君自诩明君圣主,会放过尔等?”
园子里一片沉默,过了一阵,有一人说道:“天子不过求财而已,大不了卖了一身身家还能换条命,可你这厮要我们协同逆反,却是要我等全族的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