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天津开埠,武清伯就终于有了机会插手海贸产业,他如何能不心动?
不过心动归心动,武清伯到底还是吸取了上次被隆庆皇帝严惩的教训,干咳一声平稳心态,问道:“此事当真?朝廷可有旨意发下来?”
“还要什么旨意?阿爹难道看不懂宫里最近的动作?”李进不停搓着手,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冷的:“那李承露一个今年的进士,跟风上了一封奏疏弹劾天津三卫主官,阿爹你也知道,这天下哪个官不遭弹劾?满天下卫所多少贪得比他们狠的?放在往日里,这奏疏连司礼监都过不去,更别说递到御前、天子批红了。”
“可天子不仅亲自批了红,还更进一步,腾骧卫调了一千多精锐、锦衣卫同知陈国丈亲自领人去了天津,把那天津三卫上上下下的官都扫了个干净。”
“内阁和兵部递了替补的官将,天子也全都否决了,直接让锦衣卫和腾骧卫接手了天津卫,还从御用监和御马监里抽了不少人去天津。”
“这倒确实反常......”武清伯听李进说了一堆也没听明白,问道:“当今天子聪慧、行事皆有深意,天下皆知,可这与天津开埠有何关系?”
“阿爹怎么还没想明白?”李进急得双颊潮红:“阿爹想想之前高拱通倭一事,朝野沸腾,宫里却将弹章全部留中,内阁建议派御史钦差往广东查探,也被天子否了,阿爹细思,天子如此护着高拱,难道是因为天子纯孝吗?”
武清伯猛然反应过来,浑身都在颤抖:“进儿,你是说,天子护着高拱,就是为了取海贸之利?对了,天子让他当南洋大臣,又准其编练新军,如今看来是要借着高拱的威望,从那些宗室官绅手里夺了海贸重利了!”
李进点点头:“不错,高拱在广东练兵,难道真的是去取那南洋险恶蛮荒之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南洋新军就是用来剿灭那些海商、官绅宗室资助的海盗倭寇,威慑东南、夺海贸之利的。”新笔趣阁
“如今天子在天津的动作,明显是为开埠做准备,只要高拱新军练成,海波平靖、官商慑服,这天津就是开埠的时候了!”
武清伯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当下也不犹豫:“既然如此,我等也要早做准备,趁着天津开埠大赚一笔!”
武清伯是充分吸取了上次被严惩的教训,虽然心中激动不已,却也没有失去理智,知道天津开埠带来的利益不是自己一家能独吞的,当下先安排子侄家仆前往天津抢购土地产业,一面备了一份重礼去找英国公张溶。
英国公的儿子如今是天子同学,英国公也父凭子贵,权势威望大有超过勋贵首领成国公的趋势,武清伯去找他,就是为了和他搭伙、借着英国公的权势在天津多咬下一些肥肉。
同时,武清伯也有讨好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得罪了天子,而英国公的儿子能留在朱翊钧身边,很明显是简在帝心了,武清伯也想着能通过英国公帮自己与外孙和缓和缓关系,至少能默认他在天津的布局。
武清伯登门拜访之时,英国公正在挑选着几支准备年末送进宫里的戏班子,听到一贯吝啬的武清伯竟然带了满满一车厚礼前来,顿时大感好奇,便亲自出门将武清伯迎到中堂。
客套完毕,武清伯便急不可耐的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又将自己和儿子的推测给英国公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一大段话说完,茶也顾不得喝,武清伯喘了口气,继续劝道:“国公爷,月港不过一港口,每月光税银便有三万两白银,若是朝廷在天津开埠,天津毗邻京师,每月能赚多少?那可是日进斗金啊!”
英国公眉间一皱,眼神有些奇怪的盯着武清伯,问道:“武清伯是何意?欲与本公一起做这海贸产业?武清伯,你我都既无人才又无船队,海贸艰险,恐怕是做不成的。”
武清伯却摇摇头,回道:“下官也有些自知之明,下官之意,是想要国公爷与下官一道在天津购土置地,天津开埠,海商需得落脚、仓储之地,船员要消遣之地,商货亦要集散、中转之地,这天津的地价房屋必然飞涨,到时我等无论是自营产业,还是卖地换银,必然能大赚一笔啊!”
武清伯激动不已,英国公的脸色却已经变了,黑得跟黑炭似的,“啪”的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武清伯,你是特意来消遣本公的吗?”
武清伯一愣,疑惑道:“英国公何出此言啊?下官是特地来给英国公送富贵的,哪里有消遣的意思?”
英国公闻言眉间一锁,问道:“武清伯,你当真不知道?”
“知道何事?”武清伯越听越糊涂,瞪着迷茫的双眼盯着英国公,等着他解释。
英国公却是一副了然的表情,冷冷一笑,端起雅致的茶杯,也不喝茶,就只是端着。
这是在端茶送客了!
武清伯疑惑不解,没有乖乖告辞,反而起身问道:“英国公,你到底是何意啊?不愿与我合作便直说,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英国公冷哼一声,也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后堂走,出了门却又回过身来,说道:“武清伯,你那些礼本公不敢收,你统统拿回去,看在你我往日交情的面上,本公奉劝你一句,乖乖躲在你的园子里就是了,不要再贪心不足了!”
说完,也不等武清伯回话,直接领着仆人走了。
武清伯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一跺脚,怒道:“不识好歹!你不要这富贵有的是人要!走,去成国公府!”
武清伯怒气冲冲的走了,英国公也再没有听戏的兴趣,去了书房写了几封信交给管家:“张三,你亲自去挑人,每一家都要送到,让他们备好银钱去天津购地购产,不管那边开价多少都接受,绝不能还价!”
管家一脸疑惑,问道:“国公爷,您这是为何?若要购产购地,刚刚与武清伯说说不就行了?为何又要高价去天津买地购产呢?”
“你懂个屁!”英国公呵斥一声,解释道:“你亲自去天津探的消息,这满天津都是武清伯府购地购产的人,天津大半的产业土地都在武清伯名下,但今日与武清伯一番交谈,他竟然一无所知,明显是有人在借着他的名头抢地抢产。”
“这普天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借当今天子生母父亲的名头?除了宫里的贵人还能有谁?”
“天津开埠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听武清伯一说,本公才知道,这消息没准就是宫里传出来的,宫里放了这么个真假不知的消息,又借着武清伯的名头在天津购地购产,明显是要趁势从那些逐利之人手里收钱了。”
“本公散尽家财高价为天子输银造势,以天子的聪慧一定能看出来,这份忠心,天子当不会忘。”
“本公花这么多银子,买的不是土地产业,买的是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