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时辰后。
这座颇大的金顶大毡帐内,与先前已截然不同。
只见把秃猛可面朝着南边、端坐在一张放于大致二尺高的平台的金色胡床之上。
在那张金色胡床的南侧不远处,约莫有二十来名汉子分成两列而站。
这些汉子虽然均甚为恭敬地朝着把秃猛可而站,但大多数人的口中均嚷嚷不停。
只听得一名靠近中间位置的眼睛快眯成线的汉子道:“大汗,明军派三千骑兵集结在偏头关,难道他们敢来河套?”
“大汗,那些明人傻了吧?”与其紧邻的另一名汉子却道。
“这样说,明人是打算来送死的吧?”还有人道。
“疯了,那些明人一定疯了。”
“……”
尽管金顶大毡帐内吵嚷不断,但那位坐于胡床上的把秃猛可没有多少动容,只静静听着一众汉子说个不停。
而两名站在胡床左前方、离把秃猛可最近、长得几乎一般模样的年轻汉子,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嚷嚷,但二人时不时相互对望一眼,似乎在用眼神交流。
就这般过了好一会,在众人的吵嚷声不断响起时,这两名年轻汉子微点了点头,同时一步跨了出来,朝着坐于胡床上的把秃猛可躬身行礼。
二人的口中更同时唤了起来:“父汗……”
其余的汉子瞥见这两名年轻汉子子举动,很快安静了下来,纷纷扭头过来打量着他们。
“图鲁、乌鲁斯,你们想做什么?”把秃猛可见得嘴角一动。
这二名突然站出来的年轻汉子,均是把秃猛可的儿子,为孪生两兄弟,于大明成化十八年出生,今年已满十九岁。
稍大的名叫图鲁博罗特,略小的另一人则是乌鲁斯博罗特。
作为弟弟的乌鲁斯博罗特恭敬地应道:“父汗,那些明人实在可恨,请父汗下令,由我和阿哈二人率勇士前去将他们全部斩杀……”
把秃猛可听得立刻挥手打断他的话语,“嘿”地笑了起来:“乌鲁斯,要斩杀那些明人,还轮不到你二人出手。”
“父汗,为什么就不让我们前去?”图鲁博罗特和乌鲁斯博罗特满面疑惑地望着把秃猛可。
“太师,你以为如何?”把秃猛可没有出言回应这两兄弟,反而望向一名站于胡床右前方的颧骨突出的汉子。
他一语未了,那名颧骨突出的汉子自队列之中走出来,朝着他拱了拱手:“大汗……”
那被把秃猛可称作“太师”的汉子,名叫亦卜剌因。
亦卜剌因是鞑靼右翼永谢布部的领主,在前太师亦思马因被把秃猛可翦除后,他得以继任太师,如今掌控鞑靼的右翼三万户。
鞑靼的太师,并不像大明那般仅属于荣典的一种头衔,那是实打实的掌握大权力的实职,也是鞑靼非黄金家族所能获取的最高职位。
如果某位太师怀有野心,在其整合各部落实力足够大时,那么他控制或废立鞑靼的大汗就不会是什么难事。
在把秃猛可的点头示意下,亦卜剌因又道:“大汗,二位王子不该前去……”
把秃猛可还未回应,图鲁博罗特和乌鲁斯博罗特已同时急声唤道:“父汗……”
把秃猛可见状嘴角扯了扯,伸手朝二人虚按了数下:“图鲁、乌鲁斯,你二人着急什么,先听太师说完。”
略一顿,他扭头对那亦卜剌因道:“太师,你继续……”
“既然那些明人要出关来,大汗当然应派遣勇士前去击杀,振我大元声威。”亦卜剌因说得如斩钉截铁般干脆。
就在图鲁博罗特和乌鲁斯博罗特再次互望时,亦卜剌因继续道:“不过,这次对付三千明人,若由二位王子率勇士前去却不妥。”
见到图鲁博罗特和乌鲁斯博罗特张口欲言,把秃猛可又挥手制止了二人。
“要知道,二位王子的身份高贵,万一有所损伤,那就挫我大元威风了。”亦卜剌因继续出言的同时,先后瞥了瞥图鲁博罗特和乌鲁斯博罗特。
把秃猛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太师所言极是。”
“大汗,最重要的是,那些要出关的明人并无实力,不值得二位王子出手。”亦卜剌因再道。
那图鲁博罗特和乌鲁斯博罗特听了,心有不甘地对视了一眼,均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过坐于胡床上的把秃猛可对二人的举动视如不见,只见他望着亦卜剌因,又道:“那太师认为怎样才好?”
亦卜剌因似乎早已思量过,仅片刻便回应:“大汗,这是阿尔秃厮部的领地,既然那些明人不知死活,那就由满都赉阿都勒呼率勇士前去击杀吧。”
把秃猛可只“哦”了一声。
“满都赉阿都勒呼,你说是不是?”亦卜剌因望向站于右侧一列的某名汉子。
霎时间,一名汉子从胡床前方左侧的队列走了出来。
只见那汉子朝把秃猛可先拱手行礼,才出言道:“大汗,太师说的对,就由阿尔秃厮部派出勇士斩杀那些明人。”
这汉子正是满都赉阿都勒呼,来自鞑靼右翼的三万户之一的“阿尔秃厮”部。
“阿尔秃厮”之名源自“斡耳朵”,因该部担任守卫八白室而得名。而满都赉阿都勒呼正是“阿尔秃厮”部的领主,名义上是受亦卜剌因管辖。
坐于胡床的把秃猛可听得却不置可否,望了望他,又看了看亦卜剌因。
那亦卜剌因反而轻笑了声:“满都赉阿都勒呼,那些明人或许只作个样子,不一定出关,更不用说来河套。你如率人前去,很有可能扑个空。”
“太师,如果明人不出关,那我就率兵杀入大同,这样就不会扑空……”满都赉阿都勒呼突然一笑,满脸不在乎的模样。
金顶大毡帐内的其他汉子听得也低声笑了起来,仿似支持满都赉阿都勒呼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