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君这厮总算还有那么一点本事，虽然对皇亲国戚的态度极为恶劣，给圣人找来的饭食也很粗粝，也缺乏家具，少数女御宫娥还被掳走了，但终究还是保证了出奔队伍的稳定。随驾而来的皇子、公主、嫔妃、外戚、官员的吃住得到了粗陋的保障，朝廷维持了最基本的体面。但现在圣人的禁军又闹了起来，侍卫们如临大敌，防范乱兵过来抢劫财物，淫荡宫女。
圣人时不时收到各种自相矛盾的消息，惊慌不已，要不是秦文君带人出去安抚士卒之前多次叮嘱，圣人差点就跑路了。
他现在真的很后悔离开北京城，留在京师，歹徒未必就能破城。都怪秦文君这厮胡作非为，搞得现在这般狼狈！
“官家……”
周皇后轻声安慰道：“秦大夫官拜武英殿，历事六部，足迹中外，为官家判断三司，也赚得金银数百万，功勋赫赫，素来忠谨。车驾有变，亲自平乱，他对官家还是有报效之心的。”
“闭嘴！”
圣人斥了一声，听着县衙外面的混乱动静，脸上的神色依旧惊慌不已：“朕是万万没想到，丁魁楚、马士英、孙传庭这些家伙，居然是狼心狗肺之辈，别说率师赴难勤王，连人影都无。秦文君亦糊涂，信誓旦旦保证已经把京营练成了虎狼之师，结果怎样？蠢不可及！”
“一个文官，学孔夫子挎腰刀，想文武双全，这帮混账就是他练出的可以野战建奴的精兵？真是东施效颦！”
周皇后不敢说话了，现在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圣人自言自语，也许是情绪崩溃，也许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心情愈发愤怒起来，道：“朕当初就不该听秦文君这厮蛊惑，乘舆播越河东。皇太极、李师道之辈，只不过是想敲诈钱财官职罢了。都怪秦文君这厮，花言巧语，秉掌重权。还有周延儒，操守无堪，枉负朕意，致兹颠覆，负我何多！”
田氏、袁氏也坐在一旁。
袁贵妃想起了秦文君刚得宠信之时，皇帝高兴地说：“朕得文君，如昭烈与卧龙。”
田贵妃则想到有监察御史弹劾秦文君勾结温体仁结党专权，国家大事不在朝堂上讨论，而是在自己家中与人私下决定，但圣人斥责了弹劾的御史，说其离间君臣，最后将其贬出京师。
当时是也，周延儒、秦文君、温体仁多得信任？谁都无法动摇他们的位置。
可现在呢？
方才周延儒进来禀报外间兵乱情形，圣人就极为不耐。恰逢燕山营乱兵包围史可法、杨士聪等大臣讨饷，史可法、杨士聪都是东林党人，杨士聪还是太子的老师，这让圣人一度以为周延儒他们在策划阴谋，欲行内禅之事了。总之，圣人现在的情绪，是真的暴躁且不稳定。
“谁欲反邪！”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记炸雷般的暴喝，震得衙内众人为之一颤。
很快，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几声闷哼及拔刀声，圣人想起身，但双腿一软，没站起来。
“哗啦啦！”
数十名龙武军甲士从门外涌入。
周皇后吓得脸色煞白，手紧紧握住圣人。张太后端坐不动，目光淡定的看着外面。田氏急忙扑到圣人面前，两手张开，将圣人护在身后，王德化猛然拔剑出鞘，带着净军们大步上前。
定睛一看，进来的人却是风尘仆仆，一脸怒容的高起潜。
外面军乱，他进来的时候一边往县衙走，一边命令黄得功等人带兵安抚乱军。
一进县衙便大喝道：“谁欲反邪！”
见是高起潜，圣人如释重负，如临大敌的侍卫宦官们也收起了兵器，脸上都有些高兴。
“万岁，奴婢来迟了！”
甫一见到圣人，高起潜便是一副哭腔。
圣人伤心的叹了口气，沧桑道：“起来说话吧，再给嫔御、宫人、侍卫们煮些肉汤吧。秦文君他们坚持要赦免李师道这狡诈恶贼，朕听说皇太极以燕王之赏招降李师道，你既然是从京城逃回来，可知道李贼现在如何？是不是已经降了建奴，当上了皇太极的忠诚燕王殿下？”
“李贼……”
高起潜犹豫了一会儿，道：“李贼没降，日前已退兵至天津待变，阿巴泰诸王率六万众邀击，不能得手。倒是袁彭年他们，降了皇太极，率京师官员备香案辇车迎接建奴入城……”
“袁彭年降虏了？！”圣人闻言大怒。
“这个毫无道德操守的畜牲，朕看他连妓女都不如！”
那篇文采飞扬把李贼骂得狗血淋头的讨李师道檄文就是袁彭年写的，当时圣人很高兴，夸奖袁彭年有大才，可授翰林。结果没想到，圣人前脚跑路，文曲星后脚就降虏了。
这……
太尴尬了吧。
“万岁，温体仁、秦文君、史可法、陈新甲、卢象升、朱大典等人，与李贼有旧，不若挑选一人为使者，去说服李贼反正？不然，想收复京城，恐怕就得等上很久了。”
圣人被袁彭年降金一事恼怒得半死，气鼓鼓的坐在蒲团上不吭声。
曹化淳见状，叹气道：“朱大典、卢象升都去试过了，李贼不听。温体仁、秦文君倒是个不错，但目前二人皆在中枢主事，分身乏术啊。”
“史可法不是跟李贼交情很深么？”
高起潜想起了刚才在外面匆匆见了一面的武选司郎中。闻言，站在角落的史可法低下了头。他本来想去找李贼，结果每当想起在洛阳跟李贼说的气话—我滚好吧，以后再找你我是畜牲！史可法就迈不动腿。当下听到高起潜这番话，史可法神色不悦，高起潜这厮真会来事！
难道自己真要当一回畜牲？
高起潜望着史可法，冷声道：“为国为民，史郎中当一回畜牲又怎么了？”
站在更远处的黄得功见高起潜一直不说正事反而越职言事操心起招降李师道的事情来，不禁道：“圣上，多尔衮、多铎、扬古利就快追上来了，车驾今晚就得继续发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