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姐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看样子是做出了一个笑脸。
过了会,她又道:“我……弟弟……阿姨……”
李师道又点了点头:“你放心……以后绍本就是我的亲弟弟,薛夫人即我母。”
王小姐的嘴角终于向上扬了扬,这回的幅度很大,甚至直接能看出这是一丝笑意。随后,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把这一生的心事,都吐了出来:“若……生命……只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仙子,替我去爱你。”
“你不会死,你不会死!”李师道双手颤抖,紧紧握着王小姐的右手,嘴角哆嗦:“你现在是因为悲痛过度得的伤心病,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这种案例前世自己也不是没见过,一个大学同学因为从高二跟他长跑到大学毕业的女朋友得白血病死了,口吐鲜血,最后成了个疯子。那年校友聚会,聊到张同学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伤感。
“张云飞,张云飞!”李师道披头散发,大叫道:“她不见你,你就不会闯进来吗?你是木头啊!去准备漏斗,炖一锅羊、鹿、龟肉汤……给她喂下去!请大夫,全河南的名医都请来!谁治不好老子杀谁全家!哎哟,苍天老爷,不要酱紫对我啊!!!!”
李师道脚步踉跄,披着头发在屋里跳脚,两行热泪在眼中不住的翻滚。
“把万福观的道士都抓来,在外面设坛祈福!!!!”
“是!”
“不准死,不准死!”李师道紧紧抱着王小姐,大手与她十指相扣:“黑白无常要是敢带你下去,等老子下了地府,召集旧部斩了阎罗老儿!”
“咳……咳……”
“不死也被你吓死了。”
外面,张云飞把整个南阳城的有名大厨全都请到了万福观,按照李师道的吩咐,用鹿、羊、龟炖了一大锅,煮好后立即送了进来,李师道抢过去,直接往人嘴里灌,连喂了三大碗方才罢休。李怀仙也抓来了一大帮大夫,都是南阳最出名的医生,朱辉融也带着王府医官赶来探望。十几个专家围在病床前会诊,李某人可是放过话了。治不好,都得死!
“张老哥,你这是咋回事啊?”李怀仙拉着张云飞走到一边,急急道:“你明知道大哥喜欢王小姐喜欢得要死,怎么不好好照顾啊?她不见你,你就不会硬闯啊?”
“我……”
张云飞一拳锤在柱子上,叹气道:“哎,正因为她是大哥心上人,我才不敢硬闯嘛。男女之防大于天,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要是被人诬陷我跟王小姐有私情,岂不是百口莫辩?换作谁也不敢硬闯啊,你敢吗?”
“哎!”李怀仙一跺脚,嘴里念念有词:“但愿这帮庸医能让嫂子平安起来吧,不然这南阳又要血流成河了……”
当天晚上,李师道坐在床边,抱着王小姐坐了一个通宵,小笨嘴时不时讲些故事逗人开心。凌晨,温体仁派来主持婚事的官员抵达。本来是跟李师道一起离开京城的,结果李师道跑得太快,大家都没跟上。朱由检还赐李师道乙第牌坊,让温体仁负责建造。
李师道很清楚,崇祯这么做不但是想拉拢自己,也有他的心思在里面。
牌坊为什么叫大贞坊而不是其他坊?毫无疑问,崇祯是想刻意向天下宣扬李师道的忠义贞操,一旦他的这个名声传开,那以后他造反,就少不得被人骂。在这个讲究天地君亲师理学盛行的时代,一个人背叛前主,面临的道德压力是非常大的。贞洁牌坊纵然无法决定李师道造反不造反,但他要是造反,声望受损是肯定的了。
从这点看,崇祯是真没招了,只能用这种软办法来制约李师道,好像是在跟李师道说,做事得凭良心。
礼部使者们休息了半天,下午便开工。
他们不但带来了上百名力工,还带着十几个皇家工匠,说是温相国督办大贞坊,他们半个时辰也不敢耽误。治牌坊是大事,一般都要看甲子。不过温体仁规定下属到达的第二天就开工,那么这天就是吉日,因为这牌坊是崇祯下旨建造的。崇祯是皇帝,他就是神灵,所以第二天大贞坊就开工了。
副帅吴少诚为了让朝廷放心,把开工仪式办得热热闹闹的。不仅把当地官员都请来了,还请了不少百姓共襄盛事,光是宴席就摆了一百多桌。因为王小姐恢复了一些元气,李师道自己也亲自祭天,表示对事情的重视。
仪式结束后,李师道又给温体仁的心腹送了一笔孝敬,足足三万两。现在温体仁在朝廷上红得吓人,自然要加倍讨好,免得有人找麻烦。
一切搞定后,虎侯府开始操办婚事。
礼部大使刘本先和左宗正朱怀毅全权负责。
消息传出,全军上下就忙活开了。这可是大帅的婚礼,关系到大伙儿的脸面,各方各面可不能凑合。于是大伙儿成立了以书记杨廷麟为首的婚礼筹备委员会,各部队老大都参与进来了,一个个卯足了劲。李师道之前采购装备军需已经花去了大部分的库银,按照两位上使给出的婚礼预算,非得把李某人的老底掏空不可,于是杨廷麟坚决不批,大笔几挥就砍去了许多无谓的面子工程。
李怀仙不干了,瞪着眼喊库房没钱没关系,老子自己想办法,一转身就把自己的老本掏了出来。李怀宝也不含煳,不但把银枪效节军的小金库掏了个精光,把攒的私房钱也都拿出来了。各堂口老大见此也不甘落后,一时间大有大帅结婚全军挨饿之势。当然,这一切全都瞒着李师道。
作为娘家,唐王府也是兴师动众。
世子朱聿健带着家仆忙上忙下,崇祯两三年没发俸禄,维持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下来的唐王福存款并不多,于是逆天世子便典当王府财货,卖田卖地卖书,气得管家直呼家门不幸,贩卖家产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啊!
朱聿健一副无所谓。
姐姐出嫁,嫁妆可不能寒碜!
……
崇祯五年三月初三,天蓝云淡的好日子。
“虎侯来啦!他现在就在街口,队伍马上到王府!”朱聿健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大喊道。
院子里顿时炸开了。
管家猛的一下站了起来,拉着正躺在太师椅上晒太阳的朱辉融大声道:“快进去躲着!”
朱辉融努力地做出一副淡定的表情,脸却越来越烫,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跳得厉害。
没一会儿,管家宦官带着朱辉融的陪伴妈妈喜气洋洋地出去迎接。
出了王府大门,只见几十个骑着匹高头大马的汉子排成两列队伍迎面而来。队伍后头还有十辆大车,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堆得跟小山似的,还用红布盖着。礼官刘本先和左宗正朱怀毅走在最前头,他俩身后是李师道,再后面跟着李怀仙、杨廷麟、何进韬、李过、王武俊、李怀宝、朱万化、李光颜各人。一行全部骑马,真是浩浩荡荡。
见礼家来迎,李师道当即下马,先走到朱聿键跟前,对他作揖:“拜见世公子。”
“哎呀!”
朱聿键赶忙上前扶起,哈哈笑道:“虎侯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啦!”
“多谢世子。”
李师道随即起身,然后冲朱辉融的妈妈和管家宦官致礼:“见过杜妈妈,见过齐侍监。”
随后又对左右亲王宾辅、伴读、伴讲、伴书、长史、宾友、教授、记室、直记、吏目、典印、典祠、典礼、典馔、典药、典仪、引礼、仪仗,吏目、侍坐各王府官员参礼。
杜妈妈上前扶起李师道,说道:“虎侯快起来!虎侯为国为民做的好大事,老身区区贱人,又如何值得虎侯说一个礼字了?”
王府官员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李师道,又看着他身后那些昂首挺胸纪律严谨的壮实汉子,不禁交头接耳起来。世子说虎侯他们是打鞑子的,原本大伙儿有些不信,一个响马怎么可能真想打鞑子,又怎么打得过鞑子?如今见了这些汉子,大伙儿都开始有点信了。
如果传言不是假的,那郡主跟了他当真是要享福了!王府众人知道现在的李师道身份显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只得站在一边笑呵呵地看着。
老管家见队伍里有五十来人,之前准备的酒菜不够,便赶紧喊道:“张引礼、陈吏目,你们赶紧把圈里的猪羊都杀了!邱典祀赶紧去支火,厨子有什么拿手菜都赶紧弄起来!”
“好嘞!”
“瞧好吧大管!”
官吏家仆们应了一声,便急急忙忙地跑回去准备了。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进了唐王府,
李师道自觉的站到了刘本先和朱怀毅的身后,按照朱宗正的话说,这时候就没他说话的份了。
这时,刘本先站了出来,一副花开笑靥喜气盈盈,迈着小碎步来到唐国夫人跟前,先行了一个礼。
“下官刘本先,问夫人好!”
朱聿键母亲微微一愣,问道:“这位是?
刘本先嘻嘻一笑,话还没出人就先笑了起来。
“听说贵藩有女辉融,年方二八,秀外慧中、温柔贤淑、通情达礼、温尔文雅,仰赖唐国高第门风,汝南阁中出华凤。今有虎侯李师道,仪表堂堂、气宇非凡,又武功赫赫、至诚至德,河南上下无人不知。贵藩汝南郡主与虎侯,可谓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之一对。因此今儿下官特受圣人委托,来向贵藩说这个媒!赐准与否,唯夫人判断!”
一番话说得如行云流水,一口气说完中间都不带换气的,不愧是温大官人挑的婚差。
在场的唐王府各人顿时都呆若木鸡。
虽说大家时常拿郡主开玩笑,说李师道是她男人云云,圣人要把她赐婚礼大帅。但大多数人心里都觉得,李总兵是什么身份?堂堂梁帅!新晋的虎侯!全省都在热议的大人物。前几天邱典祀出去买东西,就听说他已经奉旨接管了河南漕运。乖乖,人都管河了,一年得有多少收入?手下又得有多少兵马?又听说他在辽东还帮老百姓打鞑子,现在连圣人都给他几分面子!要知道他才二十九岁!
要等他到了不惑之岁,那还不得威震大明?这等雄才,秦、晋、周、福、鲁、楚、蜀、赵、辽、徽、郑、襄……各藩那么多公主,人家又怎么会看得上咱们唐藩的一个郡主?
至于帷幕后的朱辉融,此时大脑已经是一片空白,心跳越发急促。
不等夫人开口,朱怀毅又走到她跟前,庄重地一拜,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晚辈崇藩朱怀毅,是虎侯婚差。虎侯父母双亡,我和刘大使便是虎侯的父母了。虎侯一介武夫,不太会说话,但却是个好汉子。辉融嫁给虎侯,锦衣玉食不用说。将来他如果敢欺负辉融,我一定狠狠教训他!”
夫人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之后挺了挺身子,郑重地说道:“虎侯之事迹,老身了然。先王早逝,老身代家,虽薄德,不敢忘国法家规。赖先祖保佑,我儿辉融名节清白,也算是温良贤淑,与虎侯般配。不过,成婚结义不是儿戏,容老身思量。”
说罢,一个转身回到帷幕后面,拉着坐在里面偷听的朱辉融进了屋。
李怀仙各人都是一愣,他们本以为唐王府肯定会一口答应,没想到对方还要细细思量,这是几个意思?
李怀宝一脸懵逼,念念有词道:“咋?我哥哥这条件都还要思量?嘿,这婆子!”
杨廷麟闻言转过身来便踹了李怀宝一脚,笑骂道:“你这厮住口!郡主以后就是你们的主母,怎么敢说这些话?再贫嘴回头把你舌头割了!”
“啊?她同意了?”
刘本先笑呵呵地解释道:“圣人赐婚,肯定得同意。再说,谁会拒绝虎侯这等豪杰?不过啊,人家是女方,总得矜持是不是?不能说你来求亲人家马上就答应了啊。婚礼一摆,郡主就是虎侯正妻,也是你们所有将士的主母,又不是纳妾,当然得有规矩。”
说罢又笑着吩咐道:“好啦,下聘礼!”
一声令下,马车上的红绸子掀开,只见上头是五十口装饰考究的箱子,每个箱子上都是雕龙画凤的,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拿出来的。别说里头的东西,单是这些箱子,就价值不菲。一个个沉甸甸的箱子被抬了进来,刘本先扯着嗓子报起了礼单。
“虎侯聘礼!”
“黄金八百斤……”
“雪花纹银八千两……”
“如意八十对……”
“福建新茶三百斤,四川井盐一千斤,浙江新米五千斤,魏丝一千匹,耕牛三百头……”
每喊一声都会引发王府仆人的一阵惊呼,惊愕之情溢于言表。朱辉融听着屋外的喊声和佣人的议论,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夫人拉着朱辉融的手,一双眼眸盈盈闪烁着泪光。
“辉融要嫁人了,母亲……真高兴。”
“我……
“前几年,我们险些被害死,你爹连命都没保住,如今也算是时来运转了。我知道你的心思,虎侯这般豪杰,你能跟他成婚,是我们一家人的福气。不过,你也不要多想。他将来就是封王拜相,你也是他的原配,能跟他举案齐眉的,只能是你。”
朱辉融不禁羞涩一笑:“阿姨说到哪去了!”
“还有,虎侯以草莽之身至于钟鸣鼎食,是做大事的人,你以后要识大体,好好帮他操持家里,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你弟弟聿键不是说想去他手下从军么?我准了。从今往后,我们便与他共进退了。”
朱辉融道:“夫唱妇随,我自然跟他站在一起了。”
“好。”
夫人让朱辉融在屋里坐着,然后自己起身开了门,对外头说道:“刘大使、朱宗正、李公子,请进来一叙。”
刘本先和朱怀毅便带着李师道进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