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贾瑛是被徐文瑜从床上拖拽起来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说好的不留宿,一折腾起来就没完。
想到齐思贤还有报春绿绒就住在旁边,黛玉也在船上,徐文瑜顾不得下体撕裂的疼痛,便将贾瑛推出了舱门。
海风一吹, 贾瑛才清醒了过来,看了看手里的外衫,苦笑一声道:“爷居然被自己的娘们儿踹下床赶出来了。”
“一世英名啊!”
吱呀!
报春和绿绒的房间门打开了,报春揉着眼眶走了出来,恰好看到正披外衫的贾瑛。
又看了看旁边的房间,想了想住的是那位姑娘, 怪不得昨晚甲板吱吱呀呀声音那么大,吵得她一夜都没睡好。
听到房门响的一瞬, 贾瑛心中不免一紧,船上不是红颜,就是妹妹们,看到了总归不好。
见是报春,贾瑛放下心来,自家丫头那就没事了。
瑛二爷脸不红心不跳的系好腰带,问道:“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报春敛去脸上的红润,说道:“原是担心二爷起床后没人伺候,看来是我多想了。”
贾瑛走近上前,一手端着报春的下巴,在那粉嫩的唇瓣上狠狠一啄,笑说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说怪话了,当心也回房之后收拾你。”
报春玉手轻捂着嘴唇,心虚的看了眼四周,埋怨道:“这是在船上, 又不是在家里, 二爷也不知收敛着点, 且不说林姑娘介不介意,若叫二姑娘三姑娘宝姑娘她们看到了又成什么样子了。”
贾瑛听罢,心中不由一阵唏嘘。
还记得,当初报春绿绒二人初入京城之时,身上还带着南疆的蛮女之气,入府没几天,就把东府里的小厮揍了一个遍。
如今不过才一年的时间过去,两人已经大变样了,知书达理且不说,侯门公府的规矩,倒是学了一个齐全。
“好个丫头,倒教训起爷来了,可见是翅膀硬了啊!”
“二爷......”见贾瑛依旧每个正形,报春抱怨一声。
“好了,好了,爷记下了。”
说着便往一层舱房走去,迈出几步,回头向报春说道:“还愣着做什么,伺候爷洗漱更衣啊。”
新奇的感觉总不会停留的太过长久, 连着两三日的海上之旅,脚步被困足于甲板之上, 姑娘们似乎已经失去了对大海的兴趣。
海洋本就不是陆地动物的天堂,九天揽月,五洋捉鳖,不过是人们对于未知世界的彩绘性描述,憧憬大过于现实的美好。
至于像加勒比海盗那样精彩刺激的航海旅程,不过是被财富的欲望支配了人性。
在果腹都难的农耕时代,冒险,是不得已而为的选择。
一切,都只为了生存。
而对于无衣食之忧的贵族阶层来说,安逸和熟悉环境,才是他们的第一选择。
并非是偏见臆测,大航海的开端,本就是一场求生之旅,大陆的另一端,西方开拓史上最强的海军,是海盗,而非官兵。那些冒险远行的,也都是失去土地的无产者,以及为躲避宗教制裁的罪徒而已。
姑娘们聚在二层甲板上,吹着海风,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着,不是传来几声银铃般的娇音嬉笑。
徐文瑜总感觉齐思贤看向她的眼神乖乖的,对方似乎知道了什么,尽管她十分确信,那一晚,自己的声音已经压抑的足够轻了,可每每对上齐思贤望来的目光,徐文瑜总是心绪的将目光转向另一边。
她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海上,失去一个女儿家最珍贵的东西,迈向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没有名分,没有许诺,只有那个男人口中所说的“浪漫”。
不过徐文瑜不后悔,他已经为她做的够多了,如今的她,活的很轻松,很惬意。
徐文瑜还特意观察了一番黛玉的神色,见她未变现出异样,心里没来由一阵轻松。
只是心底的那股歉意,再怎么轻松,也是掩盖不了的。
可人本就是自私的,她为了她爱的,自私一回又如何?
因为暮春之际,东南几分已经渐渐形成了势头,自北南下多数是逆水行船,速度要满上不少。
船队已经走了五天了,才刚刚过了安东卫,离着淮安府还有小半日的路程,想要走到扬州,怕是还要三左右天的路程。
算下来,走海路,从京城到南京,差不多也要九到十天的时间,比运河行船少快一些,却也快不了多少,是陆行速度的一倍还多。
大乾海上帆船,经过叶百川改良之后,航行速度大幅提高,顺风顺水的话航速差不多八九节左右,最快超不过十节,逆风逆水,则是五六节,最快不过七节。
别看数字小,已经算是很快的了。六节时速,差不多就是二十里,只要航线没问题,帆船可以不停歇的前进,夜晚的时候会放慢速度,即便如此也比八百里加急快出许多来。
“大人,咱们是从淮安停靠转到运河南下,还是走大江口,沿江而上直抵扬州呢?”甲板上,宋伦手持海图,向贾瑛问道。
“走大江口吧,你们的水师船队没有关防印信,应该是进不了大江的吧?”
宋伦点点头道:“不过大人放心,南京水师那边下官也有熟人,到时候自会让他们派船送大人西进。”
贾瑛点了点头,宋伦的水师战船送他们南下可以,毕竟水师定期便要出海巡视一趟,也无固定归期,若是去南京,没有关防印信,便是私调大军,若是被人参上一本,别说宋伦兄弟二人,便是贾瑛都吃罪不起。
两天半之后,贾瑛等人在崇明卫换坐南京水师的舰船,沿江西进,驶向金陵。
到了大江沿岸,河道便渐渐热闹了起来,繁华景象让初到江南的三春姐妹惊叹连连,不得不说,似金陵到苏州一线的热闹商贸景象,便是京城也是见不到的。
“宝姐姐,那金色头发蓝色眼睛的是泰西人吗?他们的衣着打扮好奇怪啊!”
宝钗点点头道:“他们是拜上帝教的僧侣,我也只见过一次。”
西方的基督教派传入东方已经有好些年头了,自有唐以来,就有摩尼教、大秦教在东方建立了寺庙,只是因武宗年间,杀佛毁寺,诸教被殃及,教统断裂。
一直到蒙元时期,拜上帝教再次传入东土,在镇江、扬州、杭州、苏州一代,有不少十字寺或叫也里可温寺的遗迹,不过随着蒙元覆灭,也里可温一词,在东方几近绝迹。
在此之后,基督教是何时传入大乾的,贾瑛也并不清楚这段历史,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西方人。
可惜他们是路过此地,不然贾瑛倒是有心思见一见这些传教士,向他们打听一番如今西方的情况。
暂行半日之后,日头还未西落之时,船只驶入了金陵码头,贾瑛派人到宁荣街贾府去报信,差人准备车轿来接。
贾家宗族那边,听闻贾瑛南下金陵的消息,急忙派了族中子弟前去相迎,随后又通知了四家姻亲。贾瑛如今身份地位不同,他们不得不郑重对待。
码头这边,众人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便见亲卫引着一行车马出现在码头之上。
“可是瑛兄弟?”一名年岁三十上下的华服男子远远的便向贾瑛开口道。
听称呼,应是同辈。
贾瑛迎了上去,拱手一礼道:“正是贾瑛,不知是那位族兄当面?”
那人闻言,面色一喜。
“瑛兄弟有礼,我叫贾珑,十三房玉字辈排行第六,如今在族中添任管事,宗老派我来借你等回府。”
“贾瑛见过珑六哥。”
“你我兄弟,不必见外。前次政老爷来信,便知道你要来,只是不确定日子,族中已经打扫好了房舍,预备了晚宴为你们接风。瑛兄弟与几位妹妹一路舟车劳顿,快请了上轿吧。”
贾瑛转身通知报春绿绒,请众人姑娘下船登轿,一行人向金陵宁荣街而去。
“此行非只我与几位妹妹,还有薛家的宝钗妹妹,史家的湘云妹妹也都同来归乡省亲。”路上贾瑛向贾珑说道。
“正好,宗老已经通知了几家亲族前来,一道为瑛兄弟接风,到时候便能见到两家族中之人了。”
贾珑骑着马在头前引路,沿街百姓望见是贾家的车马,便远远的避开,让出道路。
车马一直进了宁荣街,在东府门口停下。
因贾瑛出身宁府,又有官职爵位在身,贾家宗族便将宁府的房舍打扫出来,供几人入住。
到了晚上,贾史王薛四家都来了不少人,而且都是各家在金陵的实权派人物,还有一众女眷陪着黛玉三春等人。
席间,有贾族宗老向贾瑛打问侵地一事,贾政在信中劝他们退让一步,若是可能便将买来的田地献给湖州的御马太监。
那些田产可不在少数,都是花了真金白银的,就这般献出去,他们岂能舍得。更不用提,若是在官司上退让,岂不让金陵之人小瞧了贾家,到那时候可就不仅是面子问题了。
一步退,步步退。
堂堂顶尖勋贵之家,名冠江南上百年,打官司居然能败给几个书院的穷酸书生,到时候谁还会将四大家族当一回事,那所谓的护官符,岂不成了金陵城最大的笑话了。
一但让人失去了畏惧之心,到时候谁都会来踩上你一脚,别说买来的土地了,就是族产禄田怕是都会被人盯上。
金陵的族人有些想不通,为何一向支持他们的政老爷,会提出这样的......馊主意,你们在京中离着天恩近,过得倒是自在,岂会知道我们这些人为了守着祖宗的产业,为了家族的延续和兴旺付出了多少。
金陵十二房中,对此赶到不满的族人可不在少数。
只是他们也明白,贾家能有如今的势头,全靠京中的八房撑着,纵使不满,也不好明说。
听着宗老的诉苦之语,贾瑛心中冷笑不止。
贾家宗族如今的情况,贾瑛确实不怎么了解,可换为考虑一下,让他们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再吐出来,等同于在他们身上割肉,岂会那么容易。
至于他们口中所说的公府颜面,哼,没了京城八房,没了宁荣二府,没了宫里的元妃,金陵贾家十三房不过是乡绅地主之流,族中子弟,连成就功名的人都不见一个,面对官府,只有被压榨的份儿,还有什么颜面可言的。
别的不说,就此次接风的酒宴,便能看出金陵宗族的生活是多么奢靡,别说贾瑛,就是贾珍、贾琏这样的嫡系纨绔,都没有这么奢华。
筷子都是银箸的,酒杯玉碟也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还有桌上的菜肴......
丫鬟唱名之时,贾瑛还纳闷,爆炒龙须,这龙须是什么玩意儿?
问了只好才明白,原来是鲤鱼须,鱼跃龙门,所以才有龙须的称呼。
且这鲤鱼也有讲究,必须是重量超过五六斤以上的,才能从中挑选出长有四寸的龙须来,而且还必须是黄河大鲤鱼。
细丝一般的鲤鱼须,要炒出一盘菜肴来,那得需要多少鲤鱼,今日到宴之人,外间就有七八桌,还不算里间的女眷。
鱼在江南并不值钱,可一条黄河大鲤鱼拿到金陵来买,这价钱怎么也要翻上几番,再加上卖给贾府这种狗大户,自然是要狠狠敲上一笔,就这么一盘爆炒龙须,少数二三两银子是有的。
关键是这些买来的鲤鱼,他们只吃龙须,鱼肉是不能再端上主子的饭桌的。
这里面也有说法,像贾家这样的富贵人家,是不能吃剩的,那一条鲤鱼取了龙须,便算是主子已经下过筷子了,剩下的那叫废料。
这废料怎么处理?
想想前世京城荣府里的厨子下人是怎么个吃法儿,就知道了。
主子吃剩下的,做奴才的不嫌弃,美其名曰扔掉了可惜,奴才帮你打发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