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再敏终于动了,拔剑喝道:“儿郎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跟你们一起回去救人复仇!”
话音落地,士兵们稍稍平静了一些,有人高喊道:“王都头,多谢了,就请您带着我们回去吧,您武功高强,足智多谋,又是长沙大将,有您咱们一定能夺回白县。”
白县籍士兵纷纷附和,王再敏松了一口气,但却脸色阴冷道:“你们刚才对我那样无礼,现在又要我带你们打仗,有这样的道理吗,就算我愿意带,你们还愿意听我号令吗?”
士兵们也都知道王再敏的厉害,巴不得有这么个主心骨,当下纷纷道:“这个自然,都头不用担心,哪个孽畜敢不听话,为难都头,咱们弟兄先分了他!”
“好!”
王再敏大喜,道:“那本都现在有令,全体将士列队!”
狼头兵当先响应,迅速站成队列,等候王再敏发出下一步命令,王再敏扫视了一眼队伍,每个士兵都用不打算活着回来的眼神回应他,沉默少许,王再敏终于下命令了。
“全体向南,回军长沙!”
什么?
狼头兵怒了!
“姓王的,你耍甚么把戏?你不是要带我们回去救人么?”
王再敏道:“本都是要带你们回去救亲人,可是现在你们的亲人在白县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去救?”
士兵们愣住了,但只愣了一会儿就有人破口大骂道:“姓王的,你哪个眼睛瞎了?没看见狼头山起了那么大火?范惟明不敢烧城,肯定是秦兵干的,老子们要回去跟他们拼命!”
王再敏反问道:“谁说起大火就是烧城了?”
士兵们集体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再敏道:“儿郎们,请相信我,县城没有被烧,你们的家人还好好的。”
“你胡说什么?如果不是官军烧城,那火是怎么来的?”
王再敏道:“信不信由你们,范惟明就在狼头山,我给他的命令是烧寨,没让他烧城,而且你们没有发现吗,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回来,所以县城多半是被官军占领后泄愤烧了。”
“老子用你告诉我?”
“不敢回去就算了,咱们走!”
“当官的真没一个好东西,老子弄死你!”
众军大哗,连王再敏的中军都有了骚乱的迹象。
王再敏遍不下去了,立即大喊道:“儿郎们不要冲动,我实话实说罢,其实下令放火烧城是周岳,他给我写了密信,让范惟明断后,是怕我投降官军,毕竟范惟明是他女婿,火烧白县也是他让范惟明干的,然后让我嫁祸给官军,但是我不忍心,所以只是让范惟明烧寨子,没想到他范惟明还是大着胆子把县城烧了,这都是周岳干的,跟我没关系啊!”
大帅,对不起了……
众人自然也有头脑清醒的,有人问道:“我们都是楚人,还给周岳卖命,为什么周岳还要让范惟明害我们的家人?”
王再敏道:“杀了你们的家人,再嫁祸给官军,这样就可以让你们铁了心给他卖命呗。”
话讲到这个份上,全军哗然。
有人怒吼道:“驴草的周岳,好毒辣的计策,害死了老子们的亲爹娘,还要骗咱们给他卖命!”
士兵一片哗然,清醒过来的士兵就给糊涂的士兵解释,情感上经历了大起大落的狼头兵出奇的愤怒,嚎叫着要去找周岳算帐,王再敏等士兵们安静下来了,说道:“周岳那么多人,又有长沙坚城,咱们怎么找他算账?”
有不动脑子的高喊道:“那咱们去湘阴投官军算了,老子早就想了!”
话音落地,赚到了一片的冷眼和鄙视。
跟官军打了这么久,败成这个样子,你想投降人家就想收么?上山当土匪都得纳投名状,不杀几个官,人家凭什么信你?依我说,不如杀了王再敏,拿他的人头当投名状。
这倒是个好主意,士兵们议论纷纷。
互相对视之余,不时看看王再敏。
王再敏冷汗直流,身体发抖,大脑飞速运转,终于又想出了一个主意,沉痛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让各位既找周岳算帐,还能顺顺当当投降王师,你们愿意听么?”
明眼人就在前面,谁不愿意听指点。
“说!”
王再敏的计策就是继续装作不知情,赶着中军往长沙走,混进长沙城去,等官军打来就打开城门迎接王师,到时候既找周岳算了帐,又在官军那边立下了大功,岂不妙哉?
士兵们纷纷赞同,都呼喊着赶紧上路。
王再敏却脸色一沉,道:“谁刚才说本将军瞎了眼?”
士兵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王再敏的亲兵都憋住笑,王再敏也尽力蚌住,正色道:“全体都有了,向长沙进军!”
停滞了许久的队伍重新动了起来,浑身雪白的士兵们深一脚浅一脚的迈开大步,蜿蜒在茫茫雪夜里。
王再敏躲过了一劫,不久之后,率军断后的范惟明回来了,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愤怒的士兵拽下马,然后与部下一起被推到小路边当众斩首,脑袋被士兵们争相传看。
万台庄,两万五千禁军精锐正冒着隆冬暴雪在雪夜里行军,人衔枚,马裹蹄,全军无火,一言不发,仿佛像是一支过境的阴兵部队,只是不时有军官的怒骂传出。
李温玉咒骂道:“出发这么久,咱们这一队一直垫底,像话吗?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外面套着战甲,里面穿着棉袄,手上带着棉手套,脚上套着棉袜子,知道你们这一身行头值多少钱吗?以前也没见你们这么娇气,都给老子走快些!”
“天这么黑,雪这么大,还不准举火,咱们看不见路,怎么快啊?”
“啪!”
说话士兵挨了一鞭子,李温玉揪住他的脖子,瞪着铜铃般的眼睛骂道:“老子跟杨大帅在太和关和李茂贞拼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谁再多话,老子上去就是一鞭子!”
李温玉性情温和,平时也喜欢跟部下吹嘘自己是皇族宗室后人,但一到打仗的时候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上阵打仗的时候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士兵犯错动辄就会遭到他的毒打。
不止李温玉,其他武学出身的军官也都在催促。
本来李晔的命令清楚要求各军每一个时辰休息一刻再走,但是听说皇帝一直在走,各部将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休息,也不管士兵抱怨,只是让部下喝些热水温酒就继续前进了。
过了丑时,雪下得渐渐小了,李晔和士兵们一样,牵着马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为了节省战马的体力,李晔把兵器和甲胄全部都自己背着的,顾弘文看了一眼李晔,把李晔的行头抢了过去,也不管李晔反对,一声不吭抗在肩上,与他自己的行头一起背。
“弘文,给朕吧,朕自己可以的。”
顾弘文也不理,只是笑笑道:“没事,奴婢力气大。”
雪夜冒雪行军无疑是艰苦的,尽管李晔军法严厉,尽管李晔身先士卒,但还是有士兵忍受不住了,当一匹战马滑倒摔断腿骨连带撞到了好几个士兵后,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陛下,弟兄们不怕吃苦,不怕下雪打仗,但您起码要告诉弟兄们这是去干什么罢?咱们亥时三刻从湘阴出发,现在已经到了丑时末了,弟兄们已经走了一百多里。”
“到万台庄您就说再走一会就到,可是现在走了这么久,咱们还是不知道要去哪,再走下去,小的估摸着就要到长沙了,小的们不怕死,但陛下您得让咱们死得明白。”
李晔停下脚步,掸掸身上厚厚的积雪。
看着周围士兵,看着他们有些疲惫有些怨恨的眼神,李晔不紧不慢道:“去哪里,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咱们现在就是要去长沙,告诉弟兄们,不要害怕,这一仗打完,湖南就平定了,你们左神策军也就能回长安了,将来朕不会再带你们去江西打仗,有御林军和右神策军。”
李晔本来担心士兵们会害怕,但是将士们的反应出乎李晔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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