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真要是有人当着所有人、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这份胆量和魄力,又是谁能与之匹敌?
立在最后的邺王府长史何安居,在听到自己王爷说出这一句话,他只觉一股凉意直入心头。
他也说不清楚,这是出自于激动、惊恐,还是绝望?
他知道,随着这八字一说出口,朱祁锐便是彻彻底底跟太上皇切断了最后一丝联系。
不论将来太上皇是否平安归来,他注定会被朝中老臣、正统史家视作背叛旧主、不顾亲情。
朝堂之上,群臣听了朱祁锐的话后,都是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等到嗡嗡之声渐减,朱祁钰也才渐渐消了怒气。
朱祁钰直了直身子,对着群臣一摆手。
“都起来吧!”
群臣得了天子恩惠,这才战战兢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王直本来就年老,再加上又跪得久了,所以他在站起来的时候,更是有些吃力。
朱祁锐立在王直身旁,他上前伸手欲扶,谁知道王直却对他那只伸出来的手视而不见。
自己搭着另一边陈循的胳膊,王直这才缓缓的站了起来。
“老匹夫!”
朱祁锐一时尴尬,忍不住在心里叫骂一声。
朱祁锐虽然心中不快,他也只得默然收回手去,然后走回到自己位置上站了下来。
御座之上的朱祁钰,却是未曾注意到台下的这个小插曲。
他虽知朱祁锐之言,足以巩固自己的帝位。
可是当真要他派人前去迎回自己的哥哥,他心中却还是忐忑不安。
朱祁钰这个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当初扶持他登上皇位的第一人,也就是大明少保的于谦。
然而让朱祁钰失望的是,于谦只是直直的站在那里,却是没什么表示。
其实为怪不得于谦,他也是处境艰难。
迎接回太上皇,则必然是要同瓦剌议和,则于谦之前在军事上的努力就会白费。
然而群臣的压力,又不是于谦可以一力抗衡的,他只有一个人而已。
而且于谦终究是知尊卑礼仪的读书人,他追求的是伦理纲常之道。
背弃旧主,于谦自己心里也是过意不去。
所以在迎回太上皇一事上,于谦是既不支持,也是并不反对。
见到于谦“装死”,朱祁钰只能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武将之首的石亨身上。
“石卿,你乃是我大明掌兵之人,是战是和,可有什么高见?”
石亨屏息凝神,上前回对。
“臣愚钝,其实是不知道什么大道理。”
“不过在微臣想来,太上皇毕竟是陛下的兄长,于情于理都该奉迎回来才是。”
“今日瓦刺使者口传也先之请,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朝廷却还是应该派几个人前去看一看的。”
“若是瓦剌人使诈,则我朝立马出大军以靖边,如此也更是名正言顺。”
朱祁钰本以为石亨作为武将之首,必然是不主张讲和奉迎。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石亨在此刻竟然是回答得如此之爽快。
朱祁钰心中一时又是惊愕,又是怀疑。
同是勋贵的宁阳侯陈懋,却是没有给朱祁钰以喘息的机会。
陈懋连忙出列,对着朱祁钰禀奏。
“臣附议,石亨之言!”
“他的话,当是句句在理。”
“瓦剌使者前来议和,若是我朝直接拒绝,使得太上皇不能归国,则是我大明理亏。”
“若是瓦剌人阴谋使诈,则是他们理亏。”
“此事就如同当年赵国蔺相如,持和氏璧出使秦国之例。”
“微臣还请吾皇三思,早作决断才是!”
陈懋之言一出口,满朝文武大臣顿时都是一片附和之声。
群臣如同事前约好了一般,纷纷跪下,齐声禀奏。
“臣等还请吾皇三思,早作决断才是!”
此情此景,这就是赤裸裸的逼宫!
只是事已至此,朱祁钰虽然心中仍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可是他也是心中明白,就凭他自己一人,又如何能够拗得过这满朝文武百官?
朱祁锐见到自己皇兄脸色铁青,也是出来行劝说之言。
“皇兄,臣弟以为还是需要派出使者前往瓦剌,至于议和能否成,还是尤未可知。”
朱祁钰还是没有表态,他只是在心中沉思。
朱祁锐这话,他也是认为有道理的。
如今不过只是议和,成与不成还在两说之间。
说到迎回太上皇朱祁镇一事,更还是还连八字都没一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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