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富庶,大明国用半取于江南。
江南税赋半取于苏州,常州,松江三府。
江南的良田价格,尤其是苏松常三府良田尤其之贵,成化年间,每亩均价八至十一二两。
所以方唐镜说九千亩良田能得到一万两银子的好处费,都是说得极保守了的。
要知道,按照惯例划为隐田,起码是要得三成好处的,按八两最低价,也要有两万多。
再按照分成标准,具体实行者,也是要得到纯利的三成的,也就是说,少说有六七千两。
所以陈典吏这厮说只得了一千两好处,任谁都是不信的。
看着王捕头手下拖死狗一般地将陈典吏拖了下去,没有人觉得同情。
所有人都希望这货赶紧招了,不要耽误大家发财。
方唐镜又重新拿起一本帐簿,翻开来看了看,便笑着对一个留着两撇鼠须的五十来岁的老者说道:“张工房,接下来咱们谈谈工房那一份?”
“师爷有命,属下敢不从命!”张典吏拱了拱手,欣然应之。
张典吏神情镇定不是没有道理的。
没错,工房多年来以次充好,偷工减料,虚报多支的事比比皆是,半点经不起查。
但奈何运气好啊!好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这次地震一来,那些工地桥梁什么的豆腐渣工程不是倒塌就是被淹没,张典吏统统可以一推六二五,反正老天最大,谁也没办法不是?
所以,任你方小师爷狡猾如狐,我自稳如泰山。想黑掉我那份,门都没有!
“张典吏,若这上面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长山乡张家村人吧?”
“不错,属下正是张家村人氏。”张典吏言简意赅,深怕言多必失。
“跟曾家堡主曾大伟是连襟?”方唐镜开始拉家常。
“曾家堡的曾大善人正是在下妻姐夫。”张典吏与有荣焉,曾大善人搭桥铺路,名声在长山乡一带还是不错的。
“很好,那么曾家少堡主曾志飞杀人潜逃一事你想必是知晓的了?”方唐镜微笑。
张典吏内心毫无波澜,原来是想在这件事情上拿捏自己的痛处,可惜,你还嫩了点。
张典吏同样微笑道:“侠以武犯禁,这小畜生犯的事虽然我不清楚,但他若敢出现在我面前,属下定是要大义灭亲的,师爷放心。”
方唐镜转头看向刑房典吏:“此案本不应在此时提起,然则上头催逼甚急,连松江府都发下了海捕文书,只是学生初来乍到,并不清楚案情,劳烦吴典吏为我们说说案情如何?”
张典吏内心更是镇定,吴典吏就是负责此案之人,现在方小师爷让吴典吏出来说案情,更是撇清了自己的关系,看来,自己那一份是没得跑了。
“此乃属下份内之事。”吴典吏站起身拱手行过礼便开始说出案情:
“这曾志飞原本是曾老堡主四十五岁那年得的第三子,老来得子,不免就溺爱了些,养成此子自小性情顽劣,不爱读书,偏喜舞枪弄棍,长大后,性情更见暴躁,不但不服管教,还鱼肉乡里,聚集了一众泼皮为害乡梓。”
“去年重阳节,本县生员张某携其妻王氏回娘家过节,行至长山圩镇,恰遇到酒醉的曾志飞,这恶徒见王氏貌美,遂上前欲不轨,张某斥之,这恶徒恼羞成怒之下,竟劈手夺过卖肉佬手中杀猪刀,对着手无寸铁的张某当头斩去,一刀便将张某首级斩断。”
“若如此也就罢了,王氏见丈夫惨死,抚尸痛哭,曾志飞这恶徒见血之后竟是凶性大发,又对着王氏连捅五刀,王氏当场心脏破裂而死。”
“曾志飞连杀两人后,酒醒大半,连夜奔逃入山落草。”
“而且在潜逃的过程中,又捅死两名闻讯赶来抓捕他的役丁。”
“而最可恶的是,此贼落草期间,仍然伺机作案,今年腊月,他又蹿到山定乡杀人掠财,杀死山定乡塘头村陈氏一家五口,实罪大恶极,丧心病狂之极。”
“县里连续五次派人围捕索拿,怎奈这厮狡诈,数次均被其逃过。实是属下失职,请师爷责罚。”
“吴典吏,五次围捕均劳而无功,有没有想过,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方唐镜看看吴典吏,又看看张典吏,笑得十分古怪。
这是想分化我们?幼稚!吴典吏和张典吏心里同时鄙夷方唐镜。
“决无可能!”吴典吏斩钉截铁地道:“属下每次围捕着都会严格保密,直到行动前一刻才会告知手下,断无有人通风报信的可能。”
“通风报信乃是同坐的大罪,你能确定?”方唐镜看向两人。
“师爷放心,我等身为朝廷吏员,岂敢知法犯法。”两人异口同声,简直如同约好一般。
“听到你们亲口承认,我就放心了!”方唐镜微笑,笑容说不出的古怪,令得两人同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等等,什么叫“亲口承认”?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来人,将曾志飞带上来!”方唐镜吩咐身边的王捕头。
什么?
曾志飞被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