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防陈运泽夹带私货，与对方作别之后，田知棠并没有立刻动身前往铁头帮，而是花钱找了几伙在附近替人看街的泼皮分别打听情况，等将泼皮们的说法做过对比整理之后，他立刻意识到事情颇为棘手，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声娘。

铁头帮原名铁字盟，曾是燎州城里有数的江湖帮派，旗下堂口数十，帮众近千，一度风光无两。及至昭化年间，先庄明帝力排众议，启用当时还未及而立的严荣为帅，急于树立权威的后者决定拿江湖开刀，头一刀就砍在了严家所在的燎州。面对年轻气盛的新晋国朝大帅，时任铁字盟老大心知自己树大招风，为保全帮中弟兄，竟亲手拔了香头，送诸位堂主自立门户，铁字盟就此一蹶不振，渐渐被排挤出州城，转而来了下龙坡苟延残喘，传到现任帮主铁头老六手里时，铁头帮早已沦为三流，但当年那些从铁字盟中分出去的字号无论如今混得多么风光，都会给铁头老六几分面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自身实力不济的后者才得以在人人眼红的兵器买卖中分上一杯羹。

乍看起来，陈运泽挑选的这个目标似乎没什么问题，正应了夏继瑶所说的那句“大小合适”，可田知棠心里清楚，在真金白银面前，所谓的“江湖义气”简直比狗屁都不如，铁头帮之所以能够参与私贩禁兵这门利润丰厚的大买卖，绝不是因为与某些帮会字号的过往渊源，铁头老六很可能只是被人摆在台面上的幌子而已，其背后一定还坐着某尊“大菩萨”。身为在本地做了半辈子买卖的地头蛇，陈运泽没理由不清楚个中玄机，所以这个死胖子要么是鬼迷心窍，要么就是包藏祸心。可话虽如此，田知棠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先往铁头帮一探虚实再作计较。

顶风冒雨地找到铁头帮所在时，已是戌末亥初时分，见洞开的大门前横七竖八地躺了好些尸体，田知棠心中顿时一沉，正要闪身上前查看，却见一白一灰两道人影先后从门内闪出。只略一细看，田知棠便显出诧异之色，原来白衣人赫然正是白云斋的白马，而手提一柄巨剑的灰衣人应当是严不锐手下得力心腹之一、人称“虎丘罗汉”的宋金虎。

岐山院有被严不锐戏称为“金玉满堂”的四大高手——“虎丘屠子”宋金虎、“玉蝎子”聂玉英、“送终秀才”温小满、“乐善好施”陆双堂。宋金虎能在四人之中排在首位，绝不是因为他名字里的那个“金”字刚好是金玉满堂的第一个字，而是其自身实力使然。

据说这宋金虎出身行伍，早年间曾是能单骑杀阵的虎狼悍将，后因屡犯军法而被严荣罢官夺职革出军中，不得不在江湖里混了些日子，直到被严不锐揽入麾下。严家祖孙当年此举是否是唱双簧，外间不得而知，但宋金虎那一身在两军阵前淬炼出来的武艺终是有目共睹。两军厮杀不比江湖打斗，从没有什么劳什子的情面规矩可讲，都是枪枪入肉刀刀见骨，舍命浴血不死不休。能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单骑杀阵的人物，哪一个没有万夫莫敌之勇？别说动手，单只那一股子拿无数人命喂养出来的铁血杀伐气，就能将许多胆气不足的家伙生生吓死。

可是这两位怎会如此巧合地现身此地？

因为田知棠的存在，白马与宋金虎二人刚一出门便各自落去地面，相互戒备着将目光投来这边，看架势之前似已有过一番交手，却不知铁头帮尸横满地的惨状是否与他们有关。

“是你？”

看清门外之人是田知棠，白马与宋金虎也是一脸讶异，不约而同地地脱口问道。

“二位怎会在此？铁头帮这些人又是何人所杀？”田知棠同样目光灼灼地看着二人，心中满是猜疑。

面对他的问题，二人不无敌意地彼此对视一眼，却又双双闭口不言，场面霎时间安静下来，暴雨依旧滂沱，雨珠敲打屋瓦发出密集而又沉闷的声响，有如催命的鼓点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马率先打破沉默，只见他整个人如箭离弦，于转瞬间穿透厚重雨幕，一拳轰向宋金虎中门。后者反应极快，即刻横剑格挡，可是白马这一拳委实势大力沉，只听“铛”的一声巨响，竟令他连人带剑倒滑数丈，在地面上犁出两道水浪，未等他停稳身形，白马再次抢身近前，速度之快，又在大雨中留下一道长达数丈的空隙，待得空隙消逝，双方已然拆过数招。

只是看了片刻，田知棠就已暗自颔首，单论武艺，白马较宋金虎只高不低，但见他双拳挂劈捶架，两肘左搬右冲，以气发劲以意领神，力沉势稳迅疾如风，腾挪闪转间双脚如蛇行似走冰，轻盈流畅不见半点虚浮，丝毫不受满地泥泞影响，足见其身法之高明、下盘之稳健。

然而宋金虎也非庸手，更占了兵器的便宜，一柄巨剑使得是举重若轻，挥得是虎虎生风，虽实力略有不如，仍可见招拆招进退有据，一时间与白马打了个旗鼓相当。

转眼间又是十数招打过，交手双方依旧平分秋色。兴许是防着在旁观战的田知棠，急于摆脱白马纠缠的宋金虎有意行险卖了个破绽，想诱对手上钩，可白马人虽年轻，经验却颇为老辣，不仅一眼识破他的心思，反而将计就计，顺势将他赚得空门大开，跟着便是一拳送出，直捣其失了防备的肋下。

眼看着宋金虎落败在即，夜色中又有一道明灿如金的剑光骤然闪现，灿烂更胜晨曦，竟将这漆黑雨夜都照得亮如白昼。剑光转瞬即至，持剑之人却是个做书生穿扮的年轻男子。只见他人如急电剑如飞龙，只一剑便逼退白马，解了宋金虎之危，随即剑光陡张，将前者整个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