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继瑶颔首又道:“嗯,当初听仇公说你世居江南,如今来了北地,吃住可还习惯?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找琴儿和书儿她们两个开口,莫要不好意思,回头再委屈了自己。”
田知棠连忙回道:“些许小事,不敢劳小姐挂怀,况且绿琴姑娘和书儿姑娘心思细腻,平日已将属下一应所需安排得妥帖周全,小姐实不必为此费神。”
夏继瑶闻言,看了眼身旁眉开眼笑的绿琴和表情恬淡的书儿,见前者望着田知棠露出副“算你会说话”的模样,不禁摇头轻笑片刻,随即又道:“这几日城里出了不少风言风语,知棠你没往心里去吧?”
田知棠淡淡一笑。
因着梁天川过往的名声地位和侠行义举,自其落网的消息传开后,的确有人骂他田知棠是条“靠钻女人裤裆讨食吃的狗”,说他当夜奉命生擒梁天川的做法是“残害武林侠义英雄,好向自家主人摇尾卖乖”。不过他对此毫不在意,当年家中出事后,比这更难听的话都海了去,那时的他都懒得理会,何况如今?
猛虎不闻柴犬吠,鸿鹄无意燕雀鸣。
唯有胸无大志的粗蛮匹夫才会格外在意世人谤誉,才会见辱拔剑血溅五步。
将田知棠那不屑一顾的表情看在眼里,夏继瑶又是一笑,“我对你自然是放心的,不过你也要记住,梧桐院里总共只有五条金丝绦子,我之所以把其中一条给了刚进门的你,并非是因仇公之故,而是你田知棠当得起。今后无论在家在外,该有的排场你得有,该端的架子你要端,该立的威更得立,凡事有我替你兜底。”
此言一出,田知棠立刻心领神会,当即抱拳应是。
“闲话”聊过,夏继瑶当先迈步,领着两名贴身丫鬟过桥去到湖心亭中,众管事相继跟上,留下一干下人候在岸边。
等在亭中落座,夏继瑶将怀中手炉递给书儿,又接过绿琴奉上的茶水啜了口,这才将目光一一扫过管事们,众人见状会意,依序出列开言,向夏继瑶禀报各自手头事务的近期进展或是结果,却大多不甚紧要,无非想让主家知道自己平日里并未游手好闲,一直在用心做事而已,反正最为紧要的总结和一年一度的赏功罚过都要到腊月里才进行。
夏继瑶对此自是心知肚明,倒也懒得计较,只随意拣了几个略显牵强的亮点和无关紧要的问题,再不痛不痒地褒贬一二,便算是走完了过场,随即摆手挥退众人,却将田知棠单独留了下来,等到管事们三三两两地走过曲桥,消失在岸边那座湖石之后,她突然轻叹一声,端起已经没了热气的茶杯又放回桌上,自顾自地说道:“有些人啊,果然还是坐不住了么?”
田知棠不解其意,试着问道:“小姐?”
夏继瑶摆了摆手,起身走去栏前,如男子般负手长立眺望天际,良久,她才转身说道:“知棠,今早刚刚收到塘驿那边传回的鸽信,说节字营出事了。”
田知棠闻言愕然,想起白马昨夜才对自己说过这事,而且还指名道姓地提及了北山剑派掌门谢骢,正在心中想着要不要对夏继瑶如实道来,对方却已看回湖面说道:“你听说过下龙坡这地方么?”
田知棠又是一愣,虽然他刚来燎州不久,对于下龙坡却多有耳闻,知道此地在许多人眼中就是燎州的“粪池子”,什么脏东西都有。然而这么一处藏污纳垢之所,偏偏能在地方官府和江湖侠客的眼皮子跟前逍遥多年,其个中缘由,实在不言自明,也难怪坊间早有传言,说“下龙坡的背后,是大半个燎州官场与江湖”。
据说镇子里有五位人称“太岁”的土皇帝,个个实力强横手眼通天,以至于“天王老子途经此地,都要乖乖过来拜一拜码头”,而下龙坡也是由此得名。常言道:巨木之下难成材,不过方寸之地的下龙坡既已有了五位太岁,其他势力理当再难插足,怎奈太岁们相处得并不和睦,于是五个庞然大物有意为彼此留出的距离就成了许多人赖以生存的空间,久而久之,小小一个镇子竟有了数十个或明或暗的江湖势力,以及来历各异的山精水鬼野神仙,并因此而渐渐成为世人眼中的龙潭虎穴,深不见底。
难道白马错了,事情是下龙坡的人所为?
将田知棠的反应看在眼里,夏继瑶轻笑道:“知棠啊,节字营在燎州地界上出事,这对咱们来说可是一个好机会。”
田知棠心中一动,若有所悟地看着对方问道:“小姐,您是说——借题发挥?”
夏继瑶笑意更甚,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手在田知棠肩头缓缓地拍了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