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丙寅年农历二月十七辰时半刻,距离春分又近了许多,闲来无事,连日的暴雨,洗刷了空气中的不少尘气了。
陆羽躺舒于吱吱作响的竹椅上头,刚过了遍前五卷的诗文大概,激起着记忆,便是新去县里购到的《昭明文选》中的,于是便便小憩片刻。
龙场驿,李家村,滴澄河。也就是我们现在熟知的猫跳河,贵州的一处好游的风景之地。
《明史·地理志》威清卫:“西有的澄河,即陆广河上流。”
“空气真不错。”
陆羽闻着溪边吹来的岭香,想着托小六打听的消息以及驿站是否有了状况,可能有了着落,未时左右还得拜访一趟朱夫子,晚间还得要做一篇时文。
对了,还有和苏大娘那件事,既然许诺了人家,自然是要兑现的,况且苏大娘对陆羽还是照顾的。
不过此时对他而言,自己是属于自己的。
花也无聊,人也无聊,陆羽难得有了清净,却不料被对溪一阵难听的笑声惊得起了身,陆羽喃喃自语道:“挺乐观的嘛。”
大抵是新搬来的村民,从内驿逃难来的,李家寨靠近外头官道,不过也是相对而言的,总体来说,处在大明西南之地,边陲之地的贵州还是艰难的。
至于为什么逃难来也是有原因的,黑苗之地,素来有灾地之称。
《黔记》记载:在短短153年间,有82年有灾害记录,平均每两年不到就有一次自然灾害。
而所谓官修历史《明史?贵州》,记载的次数却远小于《黔纪》所描述的,或许有人质疑:“有可能《黔记》的作者胡乱编写的呢?”
的确是有可能,但几率很小,如果一处的记载说明不了问题,那同样的在《都匀县志稿》中也有所提及:“贵州,年多于有灾,不下百二。”
陆羽对头的那家黑苗户算是幸运的或许是水族之类的近亲,并非所有的灾民都有此机契,固然来的到,但无当地所属府,州的盖章文碟。
不过普通平民也实属无奈,此地的好兆头,是轮不着的,一旦过了火,就是逃民的,而且倘若出了苗,万万难救的,是有的牢食吃的。
而且大多数的明民是饱含故土情怀的,不愿意背井离乡的。
“陆羽哥,能听到吗?”
怀里里晒着老土司的手札的小六,悄悄地靠近竹椅旁,悄而低语:“路羽哥,有的是好消息。”
不等陆羽想完,小六神出鬼没地冒了头,冷不丁地惊了半身。
陆羽转头道:“我说,小六,你走路怎么都没声?”
小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在李老爷寨里习惯了。”这自然不是一两天练成的,然后小六只得掏了出怀里的信札递了向陆童生。
根据明朝史书记载,只有通过了县试、府试两场考核的学子才能被称作童生,成为童生方有资格参加院试,成绩佼佼者才能成为秀才。
所以陆羽此前被嘲笑的说只能做一辈子童生,也是因此的。
没两下功夫,陆羽阅完了信札的内容,明白次小六口中的好消息便是宋氏老土司有着落了。
陆羽所在的贵阳修文县(现称)是宋氏宣慰司,更了不得的还是世袭的职位,若是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可谓是西南土皇帝。不过许是明政府考虑到某些原因,割治的另一氏便安氏世袭宣慰同知。便宜的是各有封地的。
水东土司的管辖地包括今贵阳市的开阳县、修文县、清镇市、平坝县、普定县、龙里县、贵定县和惠水县的大部分地方。
“小六,这真…是好事吗?”
陆羽眨了眨眼,恨不得掰开小六的脑袋瓜检查一番,信札口封的好好的,也不知小六怎么的知道里头是好消息。
“嘿,是宋爷爷说的,他和李老爷聊的正兴头上,接了信,我便赶了出来。”
“哦,李老爷不是去扎佐了吗,小六?”
“没…啊,老…爷说是明日卯时出发。”小六眨巴眨眼,眼神飘忽道,硬着头皮说最后一个字。
“这样啊。”
“是的。”
陆羽瞧着小六隐瞒的话,也没有追问,便笑道:“我记得李老爷答应帮你脱了奴籍,可事实否?”其实陆羽不太相信的,毕竟小六是货真价实的官奴,也是李老爷早年从杭州府带来的,脱籍谈何容易。而且《大明律》有言:若勋贵之家存养奴脾者,拾而以待,若放从,证有关司法俱。
除非李老爷子愿意遣人至杭州府,上报,方才能销了,再添后续的官场程序,少不得麻烦。
小六听了此言立刻眉开眼笑,心里是蹦蹦跳跳的,拾起一旁的碎瓦片,丢入了一眼外的溪畔。
嘴里念叨着:“是啊,不过我又有点害怕,也不知道为什么…”
虽有是优柔寡断,但想必是惯了奴的生活,生怕过了日子,李老爷也是考虑到此事,许诺转而为雇工,工钱提了不少,也心里有个归处。
瞥过信上的内容,过了客套的话,剩下的便是重点,令陆羽想没到的是宋氏和李家寨竟然搭勾到一块,居然将小六赘往宋氏寨里,请陆羽届时也能来临,许是因为李老爷的缘故。
竹纸上的墨迹有的细小的黑白斑点,许是等了久日子,难怪,那时候都认定陆羽入了李寨的儿子门口。
陆羽想着:“也难怪李老爷许诺小六脱籍,可怜小六被卖了还帮人家输钱,不过不定然是坏事,这样的怪把戏,是李老爷想的吗?”
李老爷虽常年居住贵州,其实心里多少是瞧不起大多数的苗人,如此心理也不是李老爷一人所有的,中原地区,苏杭亦是如此。
汉人对苗人的歧视亦难免不溢于言表,凡见丑陋事物,动辄以“苗”字形容:粗碗粗筷,谓之“苗碗苗筷”,相貌不美,谓之“苗相苗形”,住所简陋,称为“苗屋”,体臭汗气,称为“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