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陆羽过了黑寨,到了李家寨附近的地界,入了自家的小吊脚楼,外头的篱笆草庐散着悉悉索索的声响,前几日的暴雨冲垮了陆羽熬费精力建,落得一场空。
陆羽今日不知怎的,没了心思读书,靠坐在木门槛,怔怔地望着脚落地,混着干泥的草芥,心想:“没有功名,果真是寸步难行,诗仙言蜀道难,我倒觉得这科举也是步履维艰。”
陆羽虽只差一步,就能赢了秀才,前身的陆小神童七岁便过了县试,府试,而后却屡试不第,直至被迟到的陆羽接管了过,已是成了被人耻笑江郎才尽的口谈,神童之名又如何。
明年便是卯兔年,又是一年科举的日子,院试之日又迫近了,可怜陆羽连个保举的秀才都无,原是李老爷的活,但陆羽绝了收养的意思,更是不好开口让李老爷寻人,寨子的五人倒是好找,但秀才却不容易。
陆羽缓缓开口,对着眼前落的草芥道:“既然有机会,何不试一试,你曾不是口厥八股容易吗?”
夜夜寂寥,许是无趣的人来了,更是难以忍受的,却苦了陆羽,蚊虫叮咬挠了一身,翻来覆去都是无眠意的。
思及此,陆羽翻了身子起床,取了油灯,点在头上,亮了眼膜前的一块桌案,上头的倒是多的,陆羽的本经是孟子,却是五经中较为难的,晦涩难懂的。
盛名之下无虚士,陆羽瞧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自然明白为何这小子七岁过了府试,后来却怎么都中不了,或者是这小子的思想出了活泼。
清朝康熙年间,甚至年岁九十九的老人,黄章,参加乡试。
甚至有人恶语道:“陆羽小子才气没了,估摸这辈子都是童生。”
陆羽自然不打算把毕生的精力都废在科考之上,但秀才的功名还是顶用的,至少不用功差,还能免纳田粮。陆羽生父母逝后,陆羽是挂在李老爷名头下的,但现在弄了这一摊子事,自然不能好意思再让李老爷帮着纳了。
正想着,叮当一声,吊脚楼的一块瓦片滚圆地落成了三片。
陆羽笑着起身,拾起手心模样的残片,猛地抛了出去,原以为飞得远远的,没想到还是没出三丈远。
陆羽抬头想着:“那位先生许是快到了,或是已然来至了,可惜没那巧合,错过了。”
陆羽是知道龙场那处山洞的,还曾带着门下三俩个爱旅玩的硕士生去过,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现在摆在陆羽面前便是卯年五月的院试,如今也迫在眉睫的。院试录取者即可进入所在地、府、州、县学为生员,俗称“秀才”,算是有了“功名”,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闲来无事,陆羽便又抬出来案板,蜷坐在门板上,借着油灯和月光,琢磨着八股制艺的套路和模板。
倒像是后世的高考,议论文的模子剥开了就是那样,开篇,论点,举例说明,道行高些的考子会博征旁引,秀一手文笔和字体,举些绝大考生不知的名头,自然赢得阅卷老师另眼相看,取个高分。
陆羽回忆着,八股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题目是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八股文有着严苛的规矩和范围,细细展开便是多的话了,光有两道硬坎,平仄对仗,孔孟之言。
大抵因此,不少有着天马行空的考生,灵光迸发,思如泉涌,下笔成花,可惜逾越了,考官自然黜落之,虽有奇才,但也难以施展,万明的张家公子,张岱也是如此,或许也有的是时代之原因,但也不难看出制艺已然僵化,倘若依下去,书气自然迂腐了。
但是,但是,八股文真的一无是处吗,存在几百年难道是科举中无聊的题目吗?真的毫无意义吗?实则不然,八股的严苛,信心思索,为何有学子能在教条下脱颖而出,为何有学子一辈子都在童生和秀才之间徘徊呢?
从另一反面看到的是,可见八股考验的是学子的灵活性,应变性,逻辑性,阅读的广泛性,对五经的熟悉性。
不瞎想了,首要的是打磨自己的时文,倒是听说柳知县是制艺的好手,可人家怎么会无亲无缘地助自己呢。陆羽陷入了苦烦,寨中的族长,认字却不通制艺;朱夫子,天马行空,更是不行;宋单,可行,但已行去应天府。
如此一来,陆羽为难了,也就是朱夫子了,可怜朱夫子神伤,心中憔悴,那有精力教导陆羽。
星移斗转,不料陆羽摸索着春秋制艺的笔录,细细思索,古人的智慧小瞧不得,已然是过了丑时的尾巴,陆羽整正用神,自是不觉得。
陆羽反倒是越看越有劲,叮咬处也不疼了,头也不困了,露着淡淡的笑容,不知各位看官有过此种感受乎,做到往我的境界,便大抵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