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知,无法认知自己的能力是否能匹配上你要做的事情,能力不足,再努力也事倍功半,这是其一。不自知,认为所有人对你好都是应该的,你就是世界的中心,这样最终会活成一个孤家寡人。
张璟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对于水静居士,张璟由衷感激。
转眼间已是四月中,徐瑄离开后,新任巡抚张楷依旧未曾上任。对此张璟自然是举双手欢迎,不来更好,没人掣肘,他可以更加顺利的发号施令。
在张楷来到延绥之前,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打算,毕竟他是徐有贞推荐的人选,更是被景泰皇帝贬官的人,天然的就与张璟站在对立面。
而文武之争更是加深了双方的这层对立关系。
宋朝汲取了五代十国时武人乱国的教训,对武臣的地方从未停止过,“杯酒释兵权”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故事,当然,还有令人扼腕叹息的“风波亭惨案”。
自宋以来,形成了长期的、延续性极强的士大夫政治,直至本朝,仍是如此,让士大夫重文轻武的意识根深蒂固。提起武臣,便是“武夫”、“军头”、“丘八”等贬义极为明显的称呼。
有个故事,关于大奸臣贾似道的,他以退为进的辞官后,宋度宗再次启用他,授予他镇东军节度使的职位,不想这位却火冒三丈,“节度使乃粗人之致尔。”可见,在文臣的眼中,武臣是多么的不堪,文武之间的鄙视链,又是多么深重。
对于士大夫们而言,军事是需要的,但必须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否则,便是风波亭惨案这等龌龊事儿。
而且,事情往往会矫枉过正,武臣被严厉打压,致使政治态势失衡,须知,政治的稳定状态是表现在各种力量的平衡上的,文武之间的平衡,又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比如前宋,在政策上对文武关系协调失当,致使文武关系极不平衡,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这样的态势,国家瘸着一条腿,又如何能够平稳?
此时国朝也开始走向了前宋的老路,文臣们开始在文武之争中占据上风,即便是边镇这等抵御鞑贼的前线,也是重重掣肘,巡抚、镇守中官,给武臣的脖子上套上了层层枷锁。
乾清宫,朱祁镇歪在椅子上,身前的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摆满了奏折。
“如此说来,那张璟的战功是实打实的?”朱祁镇在乾清宫中,桌前逯杲垂首而立,袁彬陪侍在侧。
“回陛下,正是。”逯杲毫不含糊,别说张璟于他有知遇之恩,便是冲张璟敢于深入河套,驱逐鞑贼,战而胜之,就足以令他们这些武臣钦佩的了。
“张都督亲率士卒,巡查边境,过河套时发现贼踪,于是率孤军深入河套。”逯杲作为张璟的亲信,虽然是面对不待见自家恩主的皇帝,也是不卑不亢,既不矫饰,又不刻意贬损,先是向朱祁镇介绍了一番此战的背景。
可不是跟陕西巡抚、藩司的请功折子中所说的那样,在巡抚、藩司的指挥以及支持下,自家恩主才得以立下战功的。
朱祁镇当然知道其中的猫腻,但这已经是国朝的惯例了,即便是他这个皇帝,也无法制止。反正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不管如何,这仗是打赢了,而且斩首七百余,难得的大胜,所以,究竟是不是有巡抚和藩司的功劳,都无所谓了。
“张都督将士卒分为三部,前军卧枪以待,一部持弓而立,骑兵则分散两翼,”逯杲向朱祁镇详细的解说着张璟在河套与鞑贼一战,“鞑贼见我军军势严整,士卒精锐,竟不敢战,于是退军。”
朱祁镇点头,他是知道这套战法的威力的,这套战法虽然简单,但太祖时期,他老人家手下那些名将们却利用这套看似简单的战法,把不可一世的蒙元铁骑打的落花流水。
更别提现在的贼骑了,一群穷的连铁箭头都用不起的家伙,遇到这套战法,当然只有逃跑的份儿了。
“张都督立即率兵追击,鞑贼不能御之,于是分作两路,一路逃跑,一路殿后,殿后一路被张都督全歼,缴获无数。”逯杲继续禀告。
“解回来的首级可曾验明?”朱祁镇转头看向曹吉祥,问道。
曹吉祥有心打个马虎眼,甚至诬陷张璟一把,但事实俱在,却是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只能压下心中的怨恨不甘,“回万岁爷,皆已查验,全是鞑贼首级,并无杀良冒功之嫌。”
“倒真是个人才!”就连对张璟极不待见的朱祁镇都忍不住赞了一句,斩首七百余啊,当年太祖打天下时,他老人家手下那些名将打出这样的战绩来,并不奇怪,那些人都是军中精锐,将领更是一时之选,以步卒辅以少量的骑兵,对阵名满天下的鞑贼骑兵而取胜,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张璟这个新兵蛋子,却能利用这种战法,大胜鞑贼,却足以让朱祁镇感到吃惊了。
既然功劳是真的,那便赏吧,朱祁镇虽然不太甘心,却也拎的清轻重,此时没什么可犹豫的,封赏是肯定的。
抛去战功不提,张璟的建议也是极好的,不是谁都有胆量,移驻前线的。
四月二十五日,一纸旨意下达,让很多人察觉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封都督同知张璟为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命充总兵官,佩镇西将军印,镇守延安、庆阳地方,驻榆林。命张楷巡抚延绥,参赞军务。灵州盐课由延绥镇兼理,以资宁夏、陕西、延绥军资。”
张璟固然是升官了,而且也正式把延绥升格为边镇,这应该算是酬功,毕竟斩首七百余,不是随便就能打出来的。即便朱祁镇极不待见张璟,面对张璟这么大的功劳,也不能有功不赏,作为一个君主,就因为一点私人的怨怼,就能做到有功不赏,谁还敢替他卖命?
所以,朱祁镇即便是极不乐意,他也得把这个姿态做出来。
张璟固然是升官,更确立了自己的地位,但也不值得高兴,因为延绥巡抚有“参赞军务”之权,参赞,又可称赞理、协赞、参谋,顾名思义,其最初是明朝廷派往总兵武臣处协助处理军机的文官差遣。
虽然只是协助,但也明显是在张璟的职权范围内打上了一根钉子。而张璟却无权插手张楷的民事。
还有灵州盐课,也是极为含糊,“由延绥镇兼理”,那到底是张璟这个总兵兼理,还是张楷那个巡抚兼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