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黑腚前几天还借给疤子二两银子,这时闻到疤子又是去买酒,心中十分后悔。
但这种时候,也不能找疤子要银子……
晁黑腚想着这些,直到听到上面的建虏大喊道:“北面!北面有楚军……好多人……”
“林将军的援军到了,杀!”
前方的突击队首领大喊一声,推开头上的木板就冲上去。
晁黑腚迅速跟上,冲出洞口一看,只见自己已经在太原城内了。
他一转头,看到一个建虏守军扑过来,忙抬起火铳“砰”的就是一铳……
“快!稳住阵地!”
“砰砰砰……”
楚军纷纷跃出地洞。
打了好一会,二顺又大喊道:“抢城门!”
晁黑腚又是一转头,随着同袍们便向城门方向杀去。
他一路冲,一路瞄着建虏射击,直到算了自己打了六发,身子一猫,躲在一边的墙根下装填子弹。
接着,“噗”的一声,他背上一痛,已是中了一刀。
几个清兵向他跃过来,脸上满是杀气。
晁黑腚手里火铳还未装填好,背上又挨了一下,慌乱避了几步,退进一条小巷子,落了单。
又听身后脚步声阵阵,转头一看,却是一队清兵杀了过来。
晁黑腚有些慌,眼看前头两个清兵退上来,也顾不得装弹,拔出斩刀就迎上去。
“砰”的一声,前面有人打了一铳,正击中一个清兵。
晁黑腚抬头看去,只见是疤子快步冲过来,这老兵油子铳法准得厉害,砰的又是一铳击倒一人。
疤子也不说话,又冲了两步,端着火铳就打,直到打光了火铳里的弹药。
转角那边却有越来越多的清兵冲上来。
疤子迅速从腰间拿出两个手雷便往那边掷过去。
他一转头,瞪着晃黑腚看了一眼。
“快走!”
“疤子……”
“走啊!抢城门!欠你的银子下辈子还了……”
疤子一把推在晃黑腚身上,迎着那巷子又冲上去。
晁黑腚跄踉了一下,再转过头,只见疤子撞进好几个清兵之间,轰的一声响,溅起血肉模糊……
晁黑腚眼眶一酸,迅速跑出巷子向城门奔去。
他算不清自己一共打了多少发子弹、打死了几个建虏,只知道自己是第一个冲到城门口,打开太原城门的……
等到城头的清旗换成楚旗,代表着楚军终于攻下了太原。
晁黑腚一屁股坐在地上,听着四周的一遍欢呼,想笑又想哭,却是哭不出来。
两天之后,论功行赏,军法官召过几个士卒,道:“这是疤子欠你们的银子,写在他遗书里的……”
晁黑腚问道:“俺能看看他的遗书吗?”
“你识字吗?”
晁黑腚一愣。
军法官又道:“他也没说什么,家小都死光了说给谁听,只有一句,还了你们银子,他也报了仇,死而无憾。”
晃黑腚接过那二两银子,蓦地大哭起来。
良久,他抬头看向城头上的楚旗,喃喃着“死而无憾”四个字,眼神却愈发坚定……
~~
济南城,一个僻静的院落里,几个气度不俗的人聚在了一起。
“消息准确吗?”
“想来不会有假。”姚文华抚着长须,叹息了一声,道:“眼下虽然还未传开,但陛下的处境……只怕不妙了。”
“怎么会?”
“怎么不会?”
“靖安王行事素来妥稳,就算是调蔡悟真去关中了,怎么就真让多尔衮掳了陛下呢?”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屋里安静了一会。
姚文华举起一杯茶喝了一口,转头看向何良远。
——你倒是说句话啊。
何良远默不作声。
他是前不久才从朝鲜回来的,因出使朝鲜立了大功,挽回了不少声望。
此时见何良远不说话,姚文华只好自己开口解释。
“以靖安王之能,要保证陛下的安全确实不难,但偏偏……陛下真被掳走了,唉。”
傻瓜都能听出来姚文华是什么意思。
偏偏宁完我却问道:“姚大人是想说什么?”
姚文华有些生气。
——想说什么?都说这么清楚了!老夫想说就是靖安王放任陛下被建虏劫走的啊!他想当皇帝,我们要推一把啊!
——宁完我你个狗汉奸,在老夫面前装糊涂。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高延看了看座中几人,犹豫着,问了一句:“姚老大人到底是如何确定的?”
高延本是天佑军将领,被楚朝策反以后,暗中传递消息,挫败了不久前孙仲德偷袭济南的计划。
但他是新归附的,没有再领兵,如今只领了一个闲职,不像孙仲德当年一投降就封了王。
高延也知道,自己曾经投降过清军,如今领了官职,待遇也不错,就算权力小一点,本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他也理解。
但禁不住有人告诉他,有一桩大功劳给他。
高延一时心动,与对方接触了几次,就被引见到这宅子里来见了姚文华几人。
这几天,他有时候会梦到孙仲德的背影……梦里,他想追上去问问孙仲德想和自己说什么,却又追不上……
有些事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对于他这种有污点的人来说,若是楚朝能接受清廷的投降,他的污点也就不是污点了。
他一直在观察宁完我,认为对方也是这么想的。
此时姚文华被问了一句,眉毛一挑,却是又郑重交代道:“诸位该知道,我们现在所谈的,绝没有背叛靖安王的意思。为的是靖安王、为的也是天下苍生。”
“是啊。”
“是啊……”
座中诸人纷纷应和。
姚文华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纸来,道:“这是陛下亲笔写就的求援信,加盖了御印的,老夫核验过,作不得假。”
宁完我眼中精光浮动,问道:“姚大人这是从何而来的?”
姚文华终于失去了耐心,哼道:“要是都不想商量,那就别说了,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老夫这快入土的人,何必去趟这遭浑水?”
宁完我低着头,心想你是快入土的人无所谓,我却不得不谨慎啊……
他也去看何良远的反应,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姚文华转头看了看,见这沉闷的场景,十分不悦,站起身就要走出去。
“姚大人打算怎么做?总得有个章程吧?”终于有人问道。
“好,也都别畏首畏尾的了……眼下建虏攻破陕西,又掳了我们的陛下,正是危急存亡的关头,国事总要有人担。老夫无德无才,却有一腔义勇,愿率先上表劝进,请靖安王登基即位!”
姚文华说完,本以为会是满堂惊诧。
但所有人都不惊讶。
只有宁完我又问道:“然后呢?”
姚文华又道:“老夫愿去京城,施谋用略、分化建虏内部,以期尽早平定天下。”
这窗户纸一捅破,何良远终于抬起头。
“姚老大人,想让大家跟你一起办事,也别想着好处全沾,总该把底牌亮出来看看吧?”
宁完我、高延这才终于感受到一丝振奋,嗅到了大功劳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