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沿着山路盘旋而上,转过急弯,摆着车尾,碾飞一粒石子。跳起,坠落,如万千石子,没入葱郁的落叶林,没了踪影。
车内,Erin孙双手抠着车门的凹槽,回想起车顶广告牌上花体的“Lucky”,后悔了。司机是个朋克,从不踩刹车,活到现在一定连同乘客的幸运都吸走了。
停车,开门。Erin孙的脚发软,刚下车就趔趄着,险些摔了。果然,她的幸运已经余额不足了。
“嘿,姐们儿。荒山野岭的,回程还用车吗?免费拉你回去。”
她的脚又软了,趔趄着,勉强挤出笑容:“不了,我时间可能会很久,而且有人会来接我。”
没等她把话说完,司机一脚油门,原地掉头,跑了。依旧朋克。
唉,荒山野岭的,图什么啊?
Erin孙举目四顾,此处三面环山,一座疗养院坐落其中,油漆斑驳的大门随着风,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护工迈克尔领着Erin孙,前往宿舍区。Erin孙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话:“斯黛拉不在?”
“她离职了。”
Erin孙回想起她那张热情洋溢的笑脸,不由愣了下。
“明天我也会离职。今天是疗养院最后一天营业。”
“也是,你们只有一位客人。”Erin孙想说“早该关门大吉”,但出于一名宁说废话不说坏话的记者的职业素养,她忍住了。但她接着恍然:“那龚行慎怎么办?”
龚行慎,职业是侠客。如今的武侠剧都不以行侠仗义为主流了。可想而知其职业前景。就像纸媒记者。
想至此处,Erin孙由兔死狐悲,进而顾影自怜,禁不住叹气。
我这是图什么啊!她在心里已经把主编马瑟?克里骂了千万遍。他怎忍心让我这位粉嫩嫩、娇滴滴的女孩子,只身上老鹘山,采访一个糙汉子!
即便他的名气曾有多么大,即便他的隐退曾有多么突然,也不能改变他是个过气人物。
仍是那间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窗户开着,一推门,山风灌进来,卷得天蓝色窗帘鼓起,又凹了回去。
著名时评记者夏白藿口中的“最后的侠客”,照旧盘膝坐在床上。苍白,皮包骨,鸟窝般的乱发;眼窝凹陷,脖颈挺直,凸出一枚喉结;手搭在膝上,手指如涂了白漆的钢筋,梆硬。
作为娱乐版记者,Erin孙看惯了健康的白和瘦,认为侠客苦行僧般的瘦太扎眼,全然没有青年的朝气。更讨厌的是那副笑容,看似敦厚无害,眼珠子却老瞄人胸脯,凸显得笑容邪恶。
察觉推门,侠客歪头眯眼,看过来。见是Erin孙,就绽开敦厚无害的笑容。笑得她冒鸡皮疙瘩,像是过敏。
“您好,我是OBS记者Erin孙。昨天和您预约过采访,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虽然是第三次到访,但她仍挂着职业笑容,说着标准话术。这不够老道,可她又有什么办法?龚行慎是鸿派出身,不擅长诺派名字的发音,所以,他总记不住Erin孙的名字。
“我记得你的,艾润孙小姐。”
总算是记住了,只是发音……无所谓了。新兴的融合派对名字发音,有着难以言喻的偏执。这是毛病,得改!
“那咱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