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吴府里灯火辉煌,欢声笑语,推杯问盏声不绝于耳,来赴宴的,有与吴德水同殿为臣的,亦有傍街而居的左邻右舍,香飘十里,酒醉众人。
流水席不要钱地铺在了院子里,院子里摆不下,那便摆到街道上,没有武侯不识趣地前来扰人情绪,讨了数杯美酒后,踉跄着去了。
跟犹自感觉置于梦中的紫鹊温存了片刻,吴安悄然来到前院,父亲已然走了一圈酒,醉醺醺地却依旧不肯退去,非得拉着几个老弟兄侃大山,只是侃着侃着,老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淌。
吴安的身影隐藏在柱子后,没有去制止父亲的想法,心里却愈发地对以前做过的混账事感到臊得慌,过了片刻,吴德水踉跄地返回了屋里,不多时,又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老脸上的酡红已然快将神智湮没,却依旧倔强地捧着一提桂花糕,倔强地分给了在座的老弟兄们。
“瞧,瞧瞧,这便是杨妃娘娘昨个儿刚赐下的桂花糕,还是杨妃娘娘亲手做的!倒是便宜了你们几个老东西!”
本来老弟兄们对桂花糕实在没有兴致,一听此话,不过片刻后,吴德水毛茸茸的大手上就只剩了一捧糕沫子,心疼地想死,却依旧装着大度,大声道:“昨个儿夜间,蜀王殿下竟也来了,送来一套上好的茶具,嘿,俺老吴虽然粗人一个,但看茶具样式,就知道必非凡品!”
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桂花糕的老弟兄们惊讶地抬起了头,面面相觑,有人醉醺醺地叫道:“先是杨妃娘娘,再是蜀王,你老小子竟然有这等交情!”
吴德水浓黑的眉毛挑地极为张扬,脸色略显得意,却假装矜持地摆着手:“哎,不过是俺家那不成器的儿子与梁王在风陵学塾有了些交情而已,梁王嘛,又拜在了方山侯门下,嘿嘿,倒是老子沾了儿子的光了!”
再抬着朦胧的醉眼看去,老弟兄们俱已瞪大了眼珠子,吴德水分明能从他们眼里看出各种羡慕和震惊,便愈发开怀了。
吴安叹息着离去:“娘的,狗屁交情,天天绑着我去酒楼骗吃骗喝,天知道我现在欠柴哲威多少银钱了!”
翌日清晨,紫鹊早早地便起了床,她本是蹑手蹑脚的生恐扰了吴安的清梦,谁知刚对镜梳完妆,身后便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昨夜的癫狂不时回荡在脑海里,紫鹊红着脸转过身来。
“你怎地起这么早?”
下半句却是没有说出来,要搁在以前,不睡到日上三竿哪里是吴大公子的作风?
“你如今有了名分,今个儿便要给爹娘奉茶,我如何能不起早——能睡到现在,已是这几个月最幸福的事了。”
紫鹊吃了一惊,忍不住又朝吴安打量几眼,愈发觉得吴安仿佛是换了个人。
待紫鹊与吴德水夫妇奉了茶,吴安跪倒在地:“父亲,母亲,孩儿这便去了,紫鹊,要好生照顾爹娘。”
紫鹊红着眼应了。
吴氏再也说不出让吴安辍学之类的话,抹着眼泪再三叮嘱,又吩咐了老管家驾来一辆马车,衣裳、糕点之类的装了整整一大车,吴安本欲拒绝,但想到很有可能被李愔打劫,与其被绑去酒楼,不如用这些换来片刻的尊严,便同意了。
令人惊奇的是,吴安竟然学会了如何驾驶马车,看起来还十分熟练,拒绝了老管家的殷勤,拜别父母与小妾,一人一车渐渐消失在街头尽头。
“老子……后继有人了!”
说着,吴德水的老泪再也忍不住了,吴氏劝慰一番,转头对老管家道:“去置备些礼物,待会儿去拜访方山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