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礼恰好站在这人的身侧,虽听不见那人心声,但却瞬间猜了个大概。原本他还在疑惑,此时却豁然开朗,望向方言的眼神里惊恐交加。
“老子还在纳闷,明明已将受害的妇人送回了王家村安置,这些妇人又是谁?娘的,难怪以卢氏千年底蕴非但奈何他不得,反而接连损兵少将……有才干、交游广阔、帝宠甚笃又不要脸,这等人哪里好对付?”
正自倒吸凉气,忽地瞥见方言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看来,忙将身子往人群里缩了又缩,再也不敢露头。
赵柱子千呼万唤中,妇人们依次下了马车,如牵线木偶般并排站在卢氏府邸前,令围观之人无不侧目。
有少数认出来妇人身份的,却也不敢出言提醒——有谁是真正嫌命长了的?再者说了,单凭万年县令死谏卢靖宇一事,便足以证明卢氏嫡长孙确实是做了那些天怒人怨之事的,而关于为何来此指认的妇人俱是半掩门的流萤,也应当是悲天悯人的方山侯不忍那些无辜可怜的妇人公之于众罢。
细细一琢磨,看向方言的眼神里不免钦佩有加,心底暗自打定主意,待会儿向主家汇报之时,定要好生替方山侯宣扬一番才是。
卢弘济如今是真正地被放在了烈火之上,围观众人的唾弃、无辜妇人的愤恨、方言的虎视眈眈……饶是他纵横一生,一时间却也没了主意。
“众娘子,尔等何辜?以至于如今惨遭凌辱!爷娘不得见,丈夫枉垂泪,孩儿不知母亲面!”
方言悲愤地指着双目无神的卢弘济,又指了指战战兢兢的卢氏家丁仆役,咬牙道:“千年卢氏,海内称颂!子孙皆良才,书与礼传家!如今却出了个不折不扣的畜生,将尔等强掳奸淫,可谓人神共愤!偏偏这个老贼,竟妄图狡辩,欲推替罪羊数只,欲盖弥彰!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尔等可与本侯一道,杀进卢府,将主使之人绳之以法,碎尸万段!”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抑扬顿挫,围观之人心潮澎湃,但众妇人却毫无反应,赵柱子掩嘴咳嗽道:“每人再加五贯钱,给点反应好不好?”
这句话彷如世间最美的情话,众妇人如梦方醒,只觉一道电流从四肢百骸涌过,情不自禁地夹紧了双腿,那唤作翠香的妇人瞬间泪如雨下,痛哭流涕道:“多谢侯爷主持公道!”
“多谢侯爷主持公道!”
娇喝声参差不齐,却充满了坚定与力道。三十二道悲愤又仇恨的眼神化作利箭,所到之处,众人无不掩面而退。
人群里,一道极低的呻吟声幽幽响起:“作孽哟!”
方言用力地挥了挥手,老严、老吴等人便杀气腾腾地冲了上来,卢氏家丁肝胆欲裂,本欲逃散,但又惧怕家规残酷,战战兢兢地迎了上来。
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卢弘济身前便再也没有站着的家丁了。惨嚎声四起,卢弘济须发皆张,怒喝道:“老夫乃范阳卢氏家主,谁敢造次?先从老夫尸体上踏过!”
老严皱起了眉头,扭头看向方言。
方言哼道:“卢公年老体衰,可经不得折腾!来人,将卢公搀扶至马车上小憩!”
众人震惊于方言的狂妄,却又听得分外畅快,这数辆马车俱是被玷污的妇人乘坐,以卢弘济之尊,若真是坐了,自然是颜面无存,他日传遍了天下,卢弘济怕是再也没有脸面见人了。不过天道轮回,无非是咎由自取罢了。
卢弘济气得差点仰面栽倒,咬牙切齿地死死指着方言,半句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