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孙可曾传召孤?”
“未曾。”纪纲道。
朱棣不再搭理他,径直向马车走去。
姚广孝也从马车中走出,双手合十道:“看来贫僧在劫难逃了。”
说着,主动走向锦衣卫。
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看得开。
“等一下!”
朱棣叫住了他:“我想与大师喝一壶酒。”
锦衣卫抓人,尤其是洪武朝的锦衣卫,谁敢反抗?
朱棣不敢。
“燕王殿下?”
姚广孝没想到,在此危难关头,燕王居然不怕牵连,坚持要和自己道别。
目光看向锦衣卫。
纪纲掏出画像仔细对比了一下,方才点头道:“最多一刻钟。”
说完上了退到一旁,远远盯着。
官道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下。
朱棣和姚广孝相对盘腿而坐,任柳絮如雪花般飘落在身上。
车夫从马车中捧出了一個酒坛,放在二人面前,又摆上两个碗。
姚广孝乍见熟悉的酒坛,不禁眼睛一亮,接着将眼光转向朱棣。
朱棣道:“没错,是洪武十五年咱们在京师初见时喝的那坛酒,剩下半坛我一直封存在京师王府。”
“当初你我二人相谈甚欢,你说剩下的半坛留作将来功成之时再饮......”
说到这里,朱棣眼睛湿润了。
老和尚壮志未酬先被捕......
朱棣揭开坛盖,先给姚广孝的碗中倒满,再给自己的碗中倒上。
他接着捧起碗来:“老和尚,我敬你!”
姚广孝捧起碗来,两眼怔怔地望着朱棣:“燕王殿下......”
相识十余年,燕王只给三个人敬过酒。
第一,洪武皇帝。
第二,中山王徐达。
第三,太子朱标。
除此三人,再无旁人。
朱棣曾言:我父、我岳父、我兄长,全天下还有谁配让俺敬酒?
将目光移到了酒碗上。
几片孤零零的柳絮飘落在酒面上,又慢慢地融化在酒水中。
“老和尚,我对不住你……”
朱棣说着,将酒凑到嘴边咕咚几口喝了下去。
他们偷偷摸摸十几年的感情,外人难以理解。
二人偷的不是情,而是天下!
姚广孝却笑了:“燕王你何须自责,我辅佐你,是为天道,不是为天下苍生……如今天道有变,呜呼奈何!”
说着,也将酒碗凑到嘴边咕咚几口喝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被老天爷耍了。
明明说好的事,怎么就变卦了?
朱棣又给姚广孝倒满了酒。
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干了起来。
不知说到什么话题,朱棣的手有些颤抖,凑到嘴边喝了几口,竟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娘的,人背运时喝酒都呛!”
朱棣一拳将碗拍碎。
姚广孝仰着脖子把酒喝完,接着将空空如也的酒坛朝朱棣一亮。
“全完了,破罐子破摔了!”
酒坛被打碎。
朱棣和姚广孝对望了一眼,接着放声大笑起来……
声音惊动了锦衣卫。
“燕王殿下,可以上路了。”
“看来,贫僧的下半辈子有人管着了。”
姚广孝望了一眼朱棣,双手合十:“燕王保重。”
二人就此作别。
朱棣知道,这一别,他失去了智囊,同时也失去了勇气。
当天,姚广孝被锦衣卫押往诏狱。
等待他的,将是一次特别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