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
人字第一号牢房。
姚广孝所在的牢门被啪地推开了。
朱允熥默默地出现在门边。
坐在对面桌旁的姚广孝目光一凛,他认出了皇太孙。
姚广孝的目光落在朱允熥身上那件五爪团龙的袍子上。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失落,一种自己无法掌控时局的失落。
朱允熥的目光则落在姚广孝那须发碜然的憔悴的面容上,还有那身洗的变浅的黑色僧衣。
他也感觉到了一种失落。
赫赫有名的黑衣宰相,竟落得如此田地。
全程躲在暗地里谋划天下,却被挂逼给揪了出来!
这种沉默只相持了一会儿,姚广孝站起身来,合十见礼,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
“贫僧见过皇太孙。”
朱允熥这才回过神来,微笑道:“道衍和尚,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姚广孝恍然:“原来当日在刑场,皇太孙就已经知道贫僧了。”
朱允熥点头默认,命人取来酒菜。
二人相对而坐。
如燕王朱棣那样,朱允熥亲自给姚广孝倒满了酒。
姚广孝见他行事蹊跷,没有端碗,只是紧紧地望着他。
“先生今年也快六十了吧?”
朱允熥独饮一杯,说道:“你与燕王密谋,要造反?”
姚广孝一颤,犹疑了一下,端起了酒碗。
姚广孝脱口低呼:“你有何证据?”
他死了没事,绝不能把燕王给坑了!
自始至终,都是自己鼓动朱棣造反,姚广孝觉得良心上有一丝丝的过意不去。
证据?
朱允熥道:“贫僧有一顶白帽子欲献给燕王。”
姚广孝眼角微抽:这是我十多年前私下对燕王说的话,他如何知晓?
莫非北平燕王府后宅也被锦衣卫渗透了?
锦衣卫若早探知,为何陛下没有降罪燕王?
更没有拿杀他姚广孝?
姚广孝怔了好一阵子,缓过神后把目光移向朱允熥。
他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皇太孙说笑了。”
“是么?”
朱允熥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孤问你三个问题。”
“一,燕王是否与武将有私下联络?”
姚广孝道:“联络?燕王节制北平沿边诸卫军马,与武将有军政上的联系是必然的,那不叫联络!”
联络和联系,一字之差,性质就变了。
朱允熥摆手道:“你只需要回答孤有没有就行,不必多费口舌。”
又问一遍:“燕王与武将们经常联系吗?”
姚广孝点头:“倒是经常联系。”
“第二个问题,燕王狩猎时,曾言自己的射艺天下无双,是不是?”
姚广孝道:“燕王的骑射,在诸王中本就突出,说天下无双也不为过。”
话说一半时,姚广孝突然发现,对方好像在玩套路?
“皇太孙此言,其心可诛!”
“第三個问题,燕王府是否私藏军械?”
姚广孝不再说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接!
朱允熥呵呵一笑,道:“你不必回答了,前日燕王狩猎时,曾当着孤的面射鹿,欲与孤逐鹿天下,不臣之心已现,他谋逆大罪没跑了!”
说罢,转身对纪纲道:“都记下了吧?”
纪纲点头:“三条罪状全部记下了!”
朱允熥一挥手:“出去吧。”
纪纲告退。
姚广孝愕然。
他见过不少皇族子弟。
可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皇族。
还是堂堂的大明储君,皇太孙!
这一刻,姚广孝似乎明白了他这皇太孙是怎么来的。
牵连甚广的赵勉,又是如何利索解决的。
这种人,根本不要脸!
难怪燕王老说皇太孙为人阴狠!
当然,姚广孝和朱允熥是一路人。
姚广孝的眼眶是三角形,如同病虎一般,但天性必然,嗜好杀戮,且不少手段见不得光。
牢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