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海岸上布满了连绵起伏的军帐,山一般的战船停在海湾之中,小船穿梭不停,不断送上物资和人员,海湾一侧的福冈城则是硝烟弥漫、炮声隆隆,战舰和明军的炮队一轮又一轮的轰击着城市,仿佛要用火炮将这座百年名城轰成平地。
岛津义久策马立在小山之上,紧咬着下唇用望远镜观察着海岸的情况,心中满满都是不安和惊惧,喊了这么久的狼来了,做了这么久的防狼准备,如今这恶狼真的踏海而来,他的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福冈城还没沦陷.....”一旁同样举着望远镜观察敌情的肥前国大名龙造寺隆信轻蔑的一笑:“大友义镇倒是有点本事,天守阁也塌了、丸墙也倒了,城里似乎连个像样的建筑都找不出来,福冈城却依旧还在坚守。”
岛津义久瞥了眼满脸络腮胡子、黑胖如同山猪一般的龙造寺隆信,九州岛上有争锋天下的实力的大名,就只有他的萨摩藩和龙造寺隆信的肥前藩,两人为了统一九州互相攻伐,算得上是一生之敌,直到丰臣秀吉统一日本才渡过一段短暂的和平时期,如今却站在同一阵营之中,命运还真是捉弄人。
“据那些溃兵所说,唐国军队火器犀利,半个时辰不到就破了海边的防垒,但福冈城却坚守至今,想来这唐国军队全靠火器逞凶,贴身搏战并不怎样,故而始终无法攻破福冈。”一名花白胡子的老将策马过来,乃是大友家的家臣立花道雪,他的儿子、被丰臣秀吉赞为“西国无双”的立花宗茂也战死在朝鲜战场上,立花道雪一心想着复仇,是大友家中坚定的主战派。
明军对福冈城“久攻不下”,让九州的大名有充足的时间能够集结兵力,如今来援福冈的不仅有大友家的兵马,岛津义久和龙造寺隆信也率领精锐赶来,九州算得上号的大名几乎都到齐了,兵力达到五万多人。
“就凭唐国军队这战力,能半个时辰不到就攻破防垒?我看是大友义镇自己疏忽大意、自作自受!”龙造寺隆信哈哈大笑着嘲讽起来,惹得一众大友氏家臣怒目而视,大友氏是最早投奔丰臣秀吉的大名,平日里仗着丰臣秀吉的势力四处扩张,与龙造寺家多有冲突,龙造寺隆信对大友义镇可没什么好感。
岛津义久微微叹了口气,联军看似军威煊赫,但平日里积累的矛盾实在太多了,一打起来,恐怕又是各自为战、被人各个击破了。
岛津义久决定点一点联军的头头脑脑,免得这帮人轻敌自大:“龙造寺君,不可轻视唐国军队,唐国军队若战力真的如此羸弱,如何在朝鲜击灭我日本十五万大军?如何三日歼灭小西行长部、一日歼灭加藤清正部?此番久攻福冈不下,恐怕是有玄机在里头。”
“能有什么玄机?你就是太小心!”龙造寺隆信再次嗤笑一声:“什么三日破平壤、一日破蔚山的,我从一开始就不信,定是那小早川隆景怯战懦弱,弃了大军私自逃回日本,害怕受到丰臣秀吉的惩处才编出来的谎言,丰臣秀吉在朝鲜败得底裤都没了,也得找点理由护着自己的面子,这才传出这等夸张的谣言来!”
龙造寺隆信用军扇遥遥指了指海岸上那面招摇的日月旗,呵呵笑道:“据说朝鲜之役,唐国出动了六万多人,火器又如此犀利,我军在他国征伐,宇喜多秀家能力平庸,本就当不起这一军统帅,战败有何奇怪?九鬼嘉隆的水军全军覆没,军卒没法渡海回日本,故而才会被全歼,如今登陆的唐国军队不过一两万人,他们是远道而来,攻守异位,这仗合该我等大胜!”
岛津义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这次征伐朝鲜龙造寺家没有派兵随征,自然对明军没什么了解,像龙造寺隆信这样的人,不亲眼看到事实是不会相信的。
龙造寺隆信一脸春风得意,仿佛如同联军统帅一般立在众人中间,微笑着冲立花道雪说道:“立花君,此次击退唐国的大功我让给你,请你率大友军先行进攻,我们随后跟上,让你的主公看看你们立花家的忠诚和勇气吧!”
岛津义久撇了撇嘴,龙造寺隆信毕竟是沙场宿将,外表粗豪,内里还是仔细的,先让大友家的军队去送死试探,如果明军真的羸弱,便大军涌上去抢人头,如果明军实力强劲,也不会伤到他龙造寺家的精锐。
立花道雪自然也听得出龙造寺隆信话里的意思,但他也没有办法,自家主公被围在福冈城生死不知,自家军队都不奋力作战,难道还等着别人去救吗?只能皱了皱眉点点头,策马去整军备战。
远处的日本军阵号角连连,人马开始调动起来,望楼上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的刘綎嘿嘿一笑:“终于他娘的动起来了,这帮倭寇也太谨慎了......嗯?炮还不少,操炮的好像都是些番人?”
“大友义镇信仰椰教,椰酥会将他视为向日本推广椰教的关键人物,给予了他很多帮助......”穿着闪亮胸甲的里卡多耸了耸肩,解释道:“刘总兵,您也知道,万历八年西板鸭吞并了佛郎机国,海外的佛郎机人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不少人当了雇佣兵,到倭国充当炮兵和火器教官的也不少。”
刘綎点点头,大明在印度的扩张,就是趁着西班牙吞并葡萄牙,与果阿的殖民政府谈判合并了锡兰的葡萄牙商站开始的,他自然清楚此事。
倭军如同哀乐一般的军号响过,打着大友家旗帜的军队出阵组队,人数超过五千,刘綎嘿嘿一笑:“这是看不起咱们啊,主力都没动,先派些送死的来试探。”
“大友家在朝鲜也损失不少,这五千人应该是他们最后的精锐了,看样子是想一举突入城中.......”陈璘嗤笑一声,拍了拍刘綎的肩膀,转身向扶梯走去:“我先回舰队等你信号,别打得太狠了,吓跑了这些倭军可就麻烦不少。”
“放心,我明白!”刘綎嘿嘿笑着,挥舞将旗发出信号:“他们主力不动,咱们的主力也不动,先让朝鲜人上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