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声呜呜的响了起来,由远及近,传遍了整个大营,还在温暖的营帐中熟睡的士兵们,被号角吵醒、被军官踢醒,在越来越急促的战鼓声中穿戴整齐,被赶出营帐,在校场集合点名,享用战前的最后一餐。
分到各部的教导空着肚子在军士之间穿梭,领着他们高唱军歌、宣讲战场纪律和功赏的要求、为不识字的兵卒书写遗书。
杜松抓着一块油乎乎的羊腿啃着,看着这般场景,嘿嘿一笑:“有意思,往日里大战之前,咱们一声令下便是了,最多摆点银子、告诉兵卒砍一级能拿多少银子,啥时候像你们这般做这么多杂事?”
“新军的兵卒都是宝贝,不是那些用完就扔的消耗品.....”正在一旁测算炮击角度的杨楝清头也没抬的回道:“所以要让他们知道为何而战、知道如何去战、知道沙场流血之后能让自己和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如此,才能一往无前、勇悍无敌,将帅才能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嘿,你们做事总有道理,咱是个粗人,就算明白也说不出来.....”杜松耸了耸肩,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叶尔羌大营,那里也是炊烟袅袅、鼓声紧凑:“叶尔奇人昨夜竟然没有趁夜袭营,要么就是主将谨慎,要么就是轻视咱们,也可能两者皆有,不管如何,今日咱们得堂堂正正打上一场了。”
撼动人心的战鼓“咚咚咚”的响了起来,营寨各门大开,骑兵率先出寨,分散两翼,紧接着便是提着各式武器和火器的步卒,在营外排布阵形,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他们的盔甲之上,闪闪发光、恍若天神。
在他们的身后,杨楝清指挥着炮队排开一百多门各式火炮,叶尔羌的援军来得有些晚,给了他们充足的时间规划大营、搭设炮位,这些新式火炮将会给叶尔羌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清晨的薄雾逐渐散去,地上的积雪莹莹反射着日光,天地间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对面的叶尔羌大营中也传来了阵阵战鼓声,大军蜂拥而出,在平原上列开阵形,无数骑兵出现在阵前,人人持弓带箭,但大多只穿了一身羊毛袍子,只有寥寥几个军官模样的穿了一身皮甲。
杜松一阵冷笑,用望远镜扫视着这些骑兵,就算是信了回教,依旧还是鞑子的种,叶尔羌人这是见明军以步兵为主,准备用传统的蒙古战法,以弓箭骑射消耗明军步军的锐气和体力,再以弯刀和骑兵破阵砍杀。
只可惜时代不同了,马弓射不过火枪、骑兵撞不过火炮,叶尔羌人真要这么做,那真是送菜上门。
对面的主将在骑兵阵前往来奔驰,似乎在激励士气,杜松还是觉得可惜,叶尔羌人不像他们的蒙古亲戚那般没见过世面,把军阵布在了火炮射程之外,不然一炮轰下去,这场仗就胜负已定了。
悠长的号声传来,叶尔羌的骑兵开始向前移动,忽然左右分散,踏着碎玉乱琼,向着明军两翼包抄过去,露出了他们身后的具装铁骑。
叶尔羌汗国靠着垄断丝绸之路东线赚得盆满钵满,与鲁密、莫卧儿等当世强国多有交际攻伐,国中甲胄自然不缺,这支具装铁骑便是人马皆着甲,寒光闪闪、令人胆寒,随着鼓声缓缓向明军逼来。
杜松却微微一笑,叶尔羌人的战术没有出乎他的预料,用无甲的轻骑骚扰明军军阵,待明军支持不住、军阵出现松动,逼到面前的具装甲骑便提速冲阵,用弯刀铁锤收割明军的生命。
战术太老套了,杜松有些提不起兴趣,甚至懒得去管两翼包抄的无甲骑兵,把视线全部集中在正面的那支具装甲骑的身上。
叶尔羌人的轻骑飞速拉近距离,但明军军阵却动都没动,骑兵如潮水一般扑来,不少骑手已经一只脚踩上马背,斜斜向着天空弯弓搭箭,只要冲进马弓的射程,便是如飞蝗一般的箭雨遮天蔽日而下。
就在此时,却听一连串的“轰轰”声响起,一道道白烟窜上高空,无数叶尔羌轻骑被掀翻炸裂,瞬间人仰马翻,在雪地里打着滚的骑兵,成了杨楝清炮队的靶子,轻炮和火箭齐声轰鸣,将他们炸得粉碎。
杜松冷冷一笑,下过雪的土地冻得坚硬,但厚厚的积雪却给明军提供了天然的陷阱布设地,数十万颗地雷就埋在雪下,和杨楝清指挥的炮队一起掩护着大军的两翼。
火炮持续轰鸣,编织起一道火力网,炮队还没尽全力,重炮依旧没有开火,但却足够拦截两翼包抄的轻骑了,只有寥寥几十名轻骑侥幸冲过火力网和地雷阵,但他们仓皇射出的箭矢对穿盔带甲的明军几乎没有效果。
叶尔羌的轻骑兵拥挤在地雷阵前,进不能进、退不敢退,白白被延伸火力的火炮杀伤,只能狼狈的退了下去,逃出明军火炮射程外重组。
双方还没正式交锋,叶尔羌人的第一次攻势便被打退,但杜松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在如今这个时代,连甲胄都没有的轻骑兵只能发挥骚扰、侦察这些辅助作用,决定不了战场的胜负。
真正要分个高下,还得靠越来越近的那支具装甲骑。
叶尔羌的主帅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军阵中号角连天,那支具装甲骑开始慢慢提速,战马渐渐慢跑起来,只等最后狂风暴雨一般的冲锋。
杜松稍稍点了点人数,这支具装马甲将近两万人,半数以上是整齐划一的立领锁子甲,其他的甲胄式样有些杂乱,有中亚的锁子甲、蒙古的扎甲、印度的胸板甲等等。
出兵之前,杨楝清就给杜松恶补过一阵,杜松知道叶尔羌不是大明这样的大一统皇朝,说是个靠武力和宗教强行捏合在一起的部落联合体都不为过,兵员来源也极为复杂,甲胄形制乱七八糟自然也不奇怪。
但能一下子出动数万铁甲骑兵的,整个世界恐怕两只手都数的过来,能载得动几百斤铁甲和人往来奔驰的骏马在东亚更是凤毛麟角,大明军中的身高腿长的好马都是靠着这几年和西番的交易、在河套等地不惜血本的培育才逐渐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