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挑拨的顾宪成却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冷静,冲那名老奴问道:“门房,刚刚你出来劝我等散去之时,章先生还活着吗?”
老奴点点头,话都有些说不完整:“刚刚老爷还好好的.....还吩咐老奴看茶.....老爷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章先生是自尽以证清白了!”顾宪成挥起拳头高喊道:“是锦衣卫把章先生逼死了!是狗皇帝把章先生逼死了!”
士子们顿时鼓噪起来,向着锦衣卫围拢过来,锦衣卫们人人都是脸色大变,老百户正要解释,却听得哐啷一声,瞬间慌了神,大喊道:“不要!”
但他仍然晚了一步,本就精神高度紧张的锦衣卫,见越围越近、越来越激动的士子们,终于有人受不住压力拔出腰刀欲自卫,听到老百户的喊声顿时一愣,刚想收刀,可双方实在离得太近,锋利的腰刀划伤了一名士子的手臂。
“杀人啦!锦衣卫杀人啦!”士子们又惊又恐的高喊起来,轰隆一声逃散不少,但老百户脸色却难看至极,他经验丰富,知道这些士子嗓门大、胆子小,跟着嚷嚷谁也比不过,面对刀枪就会一哄而散,可这苏州不是只有士子啊!章府外那些本就一无所有、受尽压迫的百姓们是真敢要他们的命的!
自己小心谨慎了一路,最后还是引爆了民乱!
果不其然,顾宪成鼓动起士子情绪后就一溜烟跑到章府门外,对着成千上万的百姓高喊道:“锦衣卫逼死章先生、持刃杀人,百姓乡亲们!他们就是来抓章先生的,朝廷就是要逼我们苏州百姓上绝路啊!”
随后更多士子逃了出来,证实了章涣身死和锦衣卫持刀伤人的事实,本就躁动不安的百姓们哪里还按捺得住?怒吼着便涌进了章府,双目通红如同野兽一般,赤手空拳也要取这些锦衣卫的性命,为章先生报仇!
那老百户知道事情不妙,正组织着众人翻墙逃走,刚把张闲送上院墙,暴民百姓便呼啦啦的围了过来,老百户一咬牙,扯过一脸紧张的骆思恭:“骆思恭,护好张公子,你两个一定要逃出去,向天子汇报苏州的情况!”
骆思恭点点头,也不婆婆妈妈,跳上院墙,一把扯住浑身发抖的张闲,两人消失在墙后。
老百户松了口气,钢刀出鞘,喊道:“愿走的快走!不愿走的,和我这把老骨头一起替兄弟们拦一拦!”
有几名锦衣卫也翻墙逃跑,剩下的都抽出兵刃聚在老百户身边,准备与红了眼的百姓搏战。
看着越来越近的百姓们,老百户叹了口气,高喊道:“百姓乡亲们!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冲击锦衣卫是谋逆的大罪!要诛九族的!你们不要受人蛊惑,犯下大罪啊!”
但红了眼的百姓们早就失去了理智,一心只想着报复,哪还管什么诛九族、十族的,赤手空拳冲上来围殴一众锦衣卫,他们本就一无所有,只剩下一条烂命,平日里受尽了压迫,如今找到机会发泄出来,悍不畏死、前赴后拥,瞬间便把这十几名锦衣卫淹没。
章府的暴乱立即引发连锁反应,织工打砸工坊、杀死督工坊主,流民趁乱扑城、涌入城市,百姓抢劫粮铺、冲击豪门,无赖放火打劫、淫辱妇女,连守城的兵卒衙役都趁乱闹了起来,苏州一瞬间陷入无政府状态,平日里积压的怒火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骆思恭拉着张闲一路奔逃,两人半路敲晕了几个百姓,抢了他们的衣物,换掉了一身官袍官靴,才能在一片混乱的城市中乱跑。
但满城都是零元购的暴民,他们俩的口音一听就是北人,有不少暴民看破破绽,一直在后面追着他们,两人心急慌乱,又不熟悉地形,只能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最后一头钻进了一条死巷之中。
巷子外脚步声飞速逼近,有人高喊道:“那两个北人定是锦衣卫!找出来替章先生报仇!”
张闲吓得瑟瑟发抖,扯住骆思恭问道:“宫保,这可如何是好啊?”
骆思恭紧咬着下唇,也是束手无措,叹了一声,抽出短刀准备拼命。
正在此时,巷子里的一道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露出一名客商打扮的人,朝他们挥了挥手:“不想死,跟我来!”
一身男装,声音却是清亮的女声,骆思恭一皱眉,但已经无路可逃,只能拉着张闲躲进了院子里。
院子外很快传来暴民的嚷嚷声:“我亲眼看着那两个鹰犬躲进了这巷子,怎会消失不见了?定是逃进两边的宅邸院子了,快!快搜!”
那乔装的女子一皱秀眉,招了招手:“随我来吧,带你们去找个万全的藏身之地。”
说着转身便走,骆思恭暗暗握住短刀,与张闲对视一眼,跟在她的身后,女子带着他们翻墙出了宅子,七拐八绕的到了一间民房,一路走到一间茅房前。
这茅房似乎是久未清理,臭气熏天、粪汁横流,一推开门,绿豆大小的苍蝇轰隆一声四散乱飞,白花花的蛆虫更是清晰可见。
张闲和骆思恭差点吐了出来,那女子却一脸幸灾乐祸的说道:“他们人多,不管躲在哪都能把你们搜出来,只有这粪坑,常人哪会想到这里藏了人?劳二位官爷下去躲躲。”
张闲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停往后缩:“不去不去!太臭、太恶心了!躲在里头也会被熏死!”
但这可由不得他了,骆思恭早绕到他身后,一脚把他踹进了茅房,张闲脚下一滑,惊慌失措的扯住一旁女子的衣物,女子也是猝不及防,顿时失了重心,两人一同跌进粪坑之中。
骆思恭忍不住暗笑一声,好整以暇的摸出一张手帕捂住口鼻,跳进粪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