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淮河之畔,淮安城中则要安静不少,朱翊钧在城外大开公审,城里是万人空巷,百姓蜂拥出城看审,不少街巷都是空无一人。
这条小巷也是如此,高高的院墙两面夹住,一边通往运河码头,一边通往粮船帮总舵,平日里也是车马不绝,今日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一名“士子”漫步其间。
那“士子”边踱着步边解着衣衫,露出一身黑色劲装,将凹凸有致的身材展露得淋漓尽致,又解开发髻甩了甩长发,再重新盘起长发,忽然噗嗤一笑:“你们还不动手,准备跟我到哪去?”
巷子口出现几个身影,乔装的冯昕领着几个锦衣卫堵住了她的去路,而巷尾也小跑过来几名锦衣卫,张昭双刀在手,随时准备要她性命。
“本想跟着你,看看还能挖出些什么蛇虫鼠蚁来.....”冯昕微微一笑,抬刀指向那女刺客:“抱头蹲好,不要反抗,留你一条性命。”
女刺客却摇摇头,一边盘着长发一边叹道:“听我说个故事,三岁时,爹娘又有了小弟,家里两三个兄妹,实在养不活了,把我卖给盐商做瘦马,我不认命,熬了两三年,寻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回不去家,没饭吃,只能沿街乞讨......”
“咱们没空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进了诏狱,你有的是时间说!”冯昕和张昭眼神交流一会儿,各自指挥着锦衣卫小心翼翼的围了上去。
那女刺客仿佛陷入情绪之中,一点不在意他们的动作,自顾自的回忆着:“后来饿极了,便在街上抢野狗的骨头,正巧混江龙曹广到扬州刺杀不听话的盐商,见状便把我带回淮安,给我饭吃、教我武艺。”
女刺客抬起头,冲越逼越近的张昭瞪了一眼:“老曹与我亦师亦父,你取他性命,便是我此生最大的仇家!”
张昭耸耸肩,一点也不在意,那女刺客也没有等她回答的意思,继续说着:“粮船帮里多的是我这般的苦命人,这就是个苦命人搭起来的组织,大家一起对抗贪官污吏、劫富济贫,运河之上谁不赞誉?”
女刺客微微一叹,扭头看向天空,城外不断有欢呼传来,听得分外清晰:“如今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冯昕皱了皱眉,手一挥,锦衣卫们都停下了动作,冯昕上前一步,说道:“身边的人把你护得太好了,自然见不到上面那些勾当,不压榨帮众、作恶害民,粮船帮如何横行运河?那些头头脑脑的富贵又从何而来?他们吃得越多,其他人就吃得少,百姓漕丁自然是连吃都没得吃,最该劫富济贫的,便是你们粮船帮的头脑们。”
女刺客微微点了点头,苦笑一声:“是啊,我自入帮以来,每日听着豪侠仗义、想着劫富济贫,哪想到是为虎作伥、害人祸民了。”
冯昕微微一笑,说道:“如今醒悟还不算迟,卸了武器投降,好好交代粮船帮的事,天子定会还运河沿岸一个朗朗乾坤,你也算是赎了罪过。”
女刺客却摇了摇头,问道:“这位锦衣卫大人,你说上面的人吃得越多,下面的就吃得少甚至没得吃,我问你,这天下吃得最多最凶的是哪家?这天下最富最贵的是哪家?”
冯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也没法说,除非他九族的命都不要了。
好在那女刺客自己把答案说了出来:“朱家!皇室!明君在位,百姓尚且要吃糠喝稀,昏君临朝,便要卖儿卖女、人尽相食!这天下最大的祸害便是紫禁城中的那一家一户,我又如何能投奔朝廷,再为虎作伥?”
冯昕脸上有些挂不住,挥起手中宝刀,怒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动粗了!”
女刺客微微一笑,活动了一下身体关节:“锦衣卫大人,你们一路跟着我,就没想过我为何要在此地挑破你们的身份?”
“告诉你们一个老曹都不知道的秘密,这条巷子我走惯了,看着只有一条路通行,两边都是高墙,但实际上有面院墙曾经塌过,主人家重修时修得并不严整,凸起凹陷的地方不少,外表看不出来,可踩上去却能感觉得到,正好借力。”
说着,女刺客忽然转身飞奔,顺着一面院墙噔噔噔的爬上院墙顶部,回头冲冯昕等人微微一笑,飞身跃进了院中。
“日你姥姥!”张昭怒骂一声,飞速跟了上去,也噔噔噔的爬上院墙,跳进院中。
冯昕又急又怒,扭头骂道:“还愣在原地做甚?绕路去追!”
女刺客在宅院里穿行,爬上一间屋子的屋顶,听得身后一声瓦片碎裂之声,扭头一看,却见张昭紧追而来,顿时惊讶道:“咦?那院墙我练了两三周才找到落脚的地方,你见我走了一遍便能跟上来,当真是一等一的高手。”新笔趣阁
“废话少说,束手就擒!”张昭懒得跟她搭话,舞着双刀直扑而上,那女刺客明知自己不是对手,又如何会与他拼斗?挥手甩出几枚暗器迟滞张昭动作,趁机转头就跑。
两人一追一逃,如两只上下翻飞的蝴蝶一般在屋顶上闪转腾挪,暗器和弩矢不时撞击出刺耳的响声,一个武艺高强,一个对淮安无比熟悉,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淮安城到底是那女刺客的主场,更何况她还有一张王牌保命。
“到此为止了!”那女刺客侧头避过弩矢,半蹲在垂脊上冲刚刚从另一间屋顶上跳过来的张昭嘿嘿一笑:“去告诉小皇帝,我会到江南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