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运河沿线四大都会之一,坐落于淮河与京杭大运河交界之处,乃是大明的漕运枢纽、盐运要冲、南船北马交界之地,大明的漕运总督衙门便设在此处,粮船帮的总舵也设在此处。
若是顺运河而下,淮安是必经之处,但朱翊钧在山东境内遭到刺杀,龙船都给凿沉了,只好改水为陆,从陆路南下,为了不刺激淮安的粮船帮导致运河大乱,朱翊钧领军绕过淮安,经过凤阳祭祖之后,便直扑扬州而去。
但如今朱翊钧受亢有宗的点拨反应了过来,当即亲自领军往淮安而来,张昭、冯昕统领的锦衣卫更是早早渗透进城。
淮安城内一条暗巷,一间普普通通的宅院,这是冯昕、张昭等锦衣卫临时落脚点。
冯昕担心再出现如曲阜那般内鬼反乱之事,一行人乔装改扮入了淮安城,没有去联络当地驻守的锦衣卫百户,自己寻了几处宅子分散隐蔽起来,平日里各自暗查暗访,只通过暗号联系,今日有圣旨到,才聚集一处准备配合新军行动。
“陛下说得很明白......”那名面上还带着疲倦的锦衣卫转述着朱翊钧的计划:“大军抵达淮安之前,锦衣卫必须先行行动,要在淮安城内造成群龙无首的局面,以便大军顺利入城接管。”
那名锦衣卫从胸口贴心的位置摸出几张纸来,摊开在桌上:“这份名单上的,都是粮船帮那些死硬的头目,他们必须彻底除掉,粮船帮势力广大,当地与之勾连的卫所将帅和官吏不少,这份名单上记录的都是死硬份子,也都要除掉。”
那名锦衣卫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冯镇抚、张镇抚,不止是咱们这,自淮安以北,天津卫留守的新军和京营都会选军南下,运河沿岸驻守的锦衣卫百户都会接到圣旨,一齐打击粮船帮,淮安作为粮船帮总舵所在之地,可谓重中之重,万万不能有失。”
“天子专门交代了,此次行动绝不能盲目行事,首先要打得稳,行事万莫急躁,各处要同时发动,以免打草惊蛇走脱了案犯;其次要打得准,除了名单上的这些人,胁从一概不问,万莫杀错滥杀,以免造成动乱;最后要打得狠,名单上这些粮船帮的骨干份子和官吏将帅里的死硬份子,统统杀干净,一个不留。”
冯昕拿起那份名单,和张昭对视一眼,微微一笑:“劳烦这位兄弟回去告知天子,请天子放心,臣等必定劳心竭力、不负众望。”
那名锦衣卫点点头,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转身出了房门,他还得赶在城门关闭前潜出城去。
冯昕目送那名锦衣卫离去,抖了抖名单:“各位大人都听清楚了?这次行动有天子看着,不能出一丝差错,谁要是坏了天子的大事,本镇抚要他全家性命!”
看着一屋子的百户、总旗唯唯诺诺的表着决心,冯昕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张昭:“二哥,粮船帮总舵是块硬骨头,里头不知多少杀手,劳您亲自领人去剿了。”
“你就安心坐镇于此吧,那地方交给我了!”张昭哈哈一笑,摸了摸腰间双刀:“这群杂碎三番五次行刺御驾,今日引火烧身,看他们怎么办!”
漕运总督李世达最近很苦恼,他作为管理运河的最高级官员,粮船帮于运河之上刺杀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李世达是坚决反对,甚至连给天子告密的奏疏都写好了。
但粮船帮的帮主给他带了两封信,一封是他的族中亲友写的,把他利用职务之便走私贩货、贪污腐化的黑料写了个明明白白,粮船帮帮主直接了当的告诉他,要么助自己成事,要么就等着小皇帝砍了他的脑袋,把他全家流放海外。
另一封则是魏国公手书,让他全力配合漕帮行事,事成之后保他升官发财。
李世达无法,只能随粮船帮去了,但粮船帮却行动失败,天子好端端的到了扬州,如今又亲率大军往淮安而来。
李世达身上还兼着凤阳巡抚的职务,天子在凤阳祭祖,他自然也要赶去的,结果半路上被新军挡了回去,天子到了扬州,他又想去参拜,结果又被挡了回来。
很明显,在天子眼中,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世达不想死,所以这几日一边不停的给魏国公写信,一边和粮船帮的几个大佬商议讨论,准备在天子入城之时再来一场刺杀,漕运总督兼管淮扬、凤阳等地军务,李世达甚至利用职务之便搞来几门小炮,皇帝身边高手不少,可再多的高手能挡得了几发炮弹?
只有皇帝死了,他才有机会活,踏上了粮船帮的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胡思乱想之时,前方却传来一阵吵闹声,李世达皱了皱眉,掀开轿子的帘布问道:“管家,前方何事发生?怎的这般吵闹?”
一旁的管家赶紧屈了屈身,回道:“老爷,前面街上有辆粪车翻了,粪汁流了一地,衙役们正驱使着附近的民壮清理粪便,恶臭难忍,民壮有人带头闹着加钱,和衙役们吵起来了。”
说话间,那粪便的恶臭味便飘了过来,整条街都臭不可闻,一贯喜欢围观看热闹的小老百姓都被臭味熏得一哄而散,街上很快连个鬼影都看不到。
李世达差点吐出来,捂着鼻子想走,但这条路是他从粮船帮总舵回衙门的必经之路,只能怒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那些刁民要加钱,先应了便是,赶快收拾了!”
话音刚落,却听得“轰隆”一声响,临街的一间茶楼里火光一闪,数十颗铅子霰弹喷涌而出,如狂风洗过李世达的轿子和随行人员,把轿子轰成碎片,顿时一片血泊。
那茶楼里一名乔装的锦衣卫抓起一个鸡毛毯子劈头盖脸便往炮手身上砸:“娘的,人都没出轿子、目标都没确定清楚,你放什么炮?炸错了人咱们都得掉脑袋!”
那炮手满头大汗,一边躲闪一边分辨道:“叔,你也看到漕运衙门的回避牌子和兵丁护卫了,那漕运衙门谁还有这么大阵仗?怎会炸错?”
一旁的一名锦衣卫踹了他一脚,骂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还不快跟上?事办完了早点脱身!”
说着,这名锦衣卫便一手握着一个点燃的震天雷冲到街上,奋力把震天雷往那残破的轿子处一扔,转身便跑,两侧房屋也有数名乔装的锦衣卫冲了出来,抛出震天雷,把那些本就四荤八素的护卫炸翻一片,而李世达自然也被炸成了齑粉。
那声炮响如同军号一般,在夜幕之中传遍了整个淮安城,隐藏在淮安城中的锦衣卫和新军的夜不收一齐行动起来,如猛虎一般向着早已确定好的宅院、官衙、青楼扑去。
粮船帮总舵主黄月林刚刚结束了和李世达的会商,正召集手底下的头领、舵主们布置任务,忽听得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响,顿时浑身一紧,踢倒椅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