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拙劣的炮击打完,就轮到赵士桢的反击,调整好射击诸元的学兵炮手点燃引信,实心炮弹和开花弹准确的落入乱军炮阵之中,碾出一条血路、炸毁了好几门炮。
领军的白莲教首领见状,大喊了几声,那些白莲教徒和乱军也嚷嚷着“佛爷保佑”“刀枪不入”之类的话语,红着眼冲了上来。
“三段击!矛手准备!”面对这些疯狂的乱军和白莲教众,戚金也手心冒汗,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三排铳手轮流发铳,却没有阻止这些乱军和白莲教众的冲锋,火铳手迅速退到后队,长矛手则飞速顶上,冲蜂拥而来的敌人一齐高喊一声:“刺!”
“噗噗噗”长矛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一瞬间便有一排乱军和白莲教众被刺倒在地,一时没死的痛苦哀嚎着,又被涌上来的教友战友不停踩踏夺取了性命。
但这些白莲教徒和乱军已经疯狂了,前赴后继的往学兵的长矛阵上撞,倒了一地的尸体也毫无畏惧,这些学兵哪见过这般疯狂的敌人?阵型渐渐有松动的趋势。
“不要乱!不要怕!争的就是一口气!”戚金高声喊道,他很明白,这就是乱军和白莲教众最后的疯狂,持续不了多久,只要挺过去,此战便是全胜。
但胜利比他想象的来得更早,赵士桢早就用望远镜找出了指挥的白莲教和乱军头领的位置,指挥着炮队调整好射击诸元,轰隆隆一次齐射下去,当场将那几名头领炸死。
将为军之胆,失去指挥的白莲教徒和乱军没有支撑多久,白莲教徒眼见“刀枪不入”的传主师兄们统统被炸死,霎时间便溃散了,而那些乱军也独木难支,只能顾着自己逃命。
戚金远远向赵士桢竖了个大拇指,喝令道:“重整队形,继续前进!”
这几发炮彻底打垮了白莲教徒和乱军的战斗意志,整个纱帽胡同都是丢盔弃甲、四散逃命的人群,戚金一路只遇到几次零星的抵抗,如同武装游行一般飞速抵达张府宅邸外。
围攻张府的白莲教徒和乱军同样溃散了,守军甚至反杀了一阵夺回了外院,一名血人一般的粗壮汉子在被炸塌的院墙外朝戚金拱了拱手:“我乃京营佐击将军关元,不知是哪部友军前来相救?”
戚金哈哈一笑,也拱了拱手:“我等乃是丰台军校学生兵,特来救护首辅及诸位大人!”
张居正坐在往日里花园小亭的石凳上,微微叹了口气,帮石桌上一脸惊恐的吕调阳的人头合上双眼。
往日里清净典雅、美不胜收的苏式花园,如今已经是满目疮痍,到处燃烧着尚未熄灭的火焰,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呛鼻的焦味,青石板铺成的道路,渗着丝丝干涸成深褐色的血液,满地的残肢焦尸,池塘中也漂浮着数具尸体。
张居正微微一叹,还好是守住了。
张敬修快步走了过来,扫了一眼正在收拾尸体的家丁和兵士,吐过几回呈现一片菜色的脸上顿时又是一白,只能强忍着小跑到盯着吕调阳的头颅发呆的父亲身旁。
“父亲,宫里来了消息,丰台军校的学生兵救援及时,贼首王好贤已经伏诛了!”张敬修将一份懿旨放到张居正身旁:“两宫和贵人们都无恙,司礼监的李公公伤重还在昏迷,御马监的张公公失了只眼,太后差人送来懿旨,待宫里清理完毕、京师稍安,请父亲召集幸存的百官入宫朝会。”
张居正点点头,根本没去看那懿旨:“是要开个朝会,上上下下承平日久,过惯了安逸的日子,酿成如此大祸,吾罪责难逃!”
“父亲何必如此自怨?”张敬修连忙劝解道:“当日若非父亲看了锦衣卫和东厂送来的情报,察觉不对早做准备,恐怕这府邸早被攻破、百官勋贵也活不得几个了。”
张敬修咬了咬牙,狠狠啐道:“谁能想到这些白莲逆贼如此疯狂、如此大胆,竟然在京师起事造乱,一旦事败便是绝地,他们是不怕死还是没脑子?”
张居正摇了摇头,起身拍了拍自己本准备自杀之前才换的首辅官袍:“终究还是轻敌了,忘了这个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永远理智的。”
说完,便自顾自的向着花园外走去。
张敬修看着父亲略微有些佝偻的背影,一阵哽咽,忽然想到什么,追上前去说道:“对了,父亲,张少司马差人送来消息,申大人领着国子监和小学学子逃去西山官校避难,四弟也在其中,安然无恙。”
张居正浑身一震,扭头看向张敬修,眼眶中泪水不停转着圈,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好一阵,张居正才点点头,一边继续向外走,一边喃喃念道:“好好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张学颜在右安门的城门楼子上竖起大明旗帜,城中各自奋战的散兵游勇见了,一传十、十传百,纷纷向右安门汇集,等李如松和戚金解了宫中和张府宅邸的围,张学颜手下已经汇聚了将近两万兵卒将勇。
张学颜身上还挂着兵部侍郎的职衔,当即指挥这两万人进城清剿残余的白莲教徒和乱军。
京师广大,这两万人自然不可能把乱军和白莲教徒全堵在城里,不少人逃了出去,谭纶以兵部的名义向直隶各个卫所和天津发文,让各地卫所配合清剿。BiquPai.CoM
这些卫所打硬仗不行,但痛打落水狗抢人头还是可以的,实在打不过,还有天津新军在背后兜底。
从黄昏到晨光初露,不过一夜时间,这场暴乱给京师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四分之一的京城被烧毁,百姓伤亡十数万,紫禁城三大殿全被烧毁,武英殿、文渊阁等宫殿都有不同程度破坏,后宫也有大量宫室被洗劫焚烧。
宫里二十四监有三人附贼反乱,包括张鲸在内的七人不愿附贼自尽而死,司礼监掌印李芳重伤昏迷,御马监掌印张宏被射瞎一只眼,东厂掌印陈矩也瘸了腿。
锦衣卫掌事张理被伏杀,指挥同知李贵重伤,两名指挥指挥佥事也被杀,四名镇抚使除了刘守有还算完好,也都先后赴了黄泉,刘守有成了留在京师的唯一一名幸存的锦衣卫高层。
英国公、惠安伯、武定侯、泰宁侯等二十一家勋贵外戚被杀。
百官更是惨烈,内阁次辅吕调阳、礼部尚书葛守礼、吏部尚书张瀚、刑部尚书刘应节以下大大小小官员被杀者数百人。
一夜血色,帝都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