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因为给朱翊钧铺路而耗尽了心力,隆庆皇帝比另一个时空里早死了好几天。
但他和另一个时空里的隆庆皇帝一样,虽然能力不足,却是一位仁善之君、有德之主。
在隆庆皇帝登基后的这六年时间里,大明除弊革新、国势复振,困扰嘉靖朝的南倭北虏问题解决、百姓安居乐业,于国而言,隆庆皇帝开启了大明中兴的序章,他可以说是大明最后一个能堂堂正正、挺起胸膛去见太祖、成祖的皇帝了。
于私而言,隆庆皇帝生性友善,对家人、对臣子大多都仁善包容,仁善之名闻于天下。
这是一个好皇帝、好父亲、好领导。
但他驾崩之后,却没有多少人为他真心伤心多久,反而迅速投入到权力的争夺之中,掀起了一场场的风暴。
也许,这就是皇帝作为孤家寡人的悲哀吧。
朱翊钧很敬佩这位心中装着百姓的皇帝,也感受得到隆庆皇帝的深沉父爱,但他毕竟是穿越而来,跟隆庆皇帝只见过寥寥几面,没有什么父子亲情,自然对隆庆皇帝的驾崩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更何况,随着隆庆皇帝的驾崩,宫里宫外都是暗流涌动,他也没什么精力去伤心难过了。
在另一个时空里,隆庆皇帝崩逝后,高拱和冯保便彻底撕破脸,正式开始党争决战,而这个时空里隆庆皇帝的突然出手则如同催化剂一般,让两人争权夺利的心更为急切。
冯保被夺了御马监的差事,又被扒了裤子打了一顿,威势大挫,他想要登临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大位,就只能抢在李芳回京之前,把政治盟友张居正扶上首辅位子,靠着张居正的协助和李贵妃的支持抢先一步登上大位,造成既定事实。
那时候,就算李芳回了京,面对首辅张居正和皇帝的生母李贵妃,他也无能为力,只能吃哑巴亏。
所以现在霸占着首辅之位,而且和他势同水火的高拱就必须尽快除掉!
留给冯保的时间不多,因此他比另一个时空里的自己更为急切,必须加快动作。
留下的漏洞也就更大!
高拱也是如此,他的政治盟友孟冲被隆庆皇帝发配充军,早朝之上当着百官的面被扇了一巴掌。
他深知自己平日里横行霸道得罪了多少同僚,也知道宫里的李贵妃和陈皇后都不喜欢自己,他要稳固权位,就只能抢先将政敌统统除掉,而深受李贵妃信重的冯保,就是其中威胁最大的一个!
所以高拱也会比另一个时空里的自己更为激进、更加霸道。
朱翊钧必须牢牢关注这两位的争斗,捕捉他们的每一个漏洞,待到时机成熟,才能一举将冯保打垮。
只是让朱翊钧万万没想到的是,外朝虽是暗流涌动,但还算平静,皇宫大内里却抢先闹了起来!
隆庆皇帝在遗旨中将李贵妃排除在外,只命陈皇后单独临朝听政,李贵妃怨气填胸,猜测是滕谨进了什么谗言离间挑拨了她和隆庆皇帝的夫妻关系,心中深恨之。
加上滕谨一贯阿谀媚上,常常搜罗进贡美女丹药给隆庆皇帝,隆庆皇帝纵欲无度把身子搞垮就有他一份“功劳”,李贵妃早就对他极为不满了。
如今隆庆皇帝驾崩,滕谨没了保护伞,李贵妃新仇旧恨一起算,便着令冯保去将滕谨拘来慈宁宫处置。
冯保自无不可,如今司礼监掌印太监空置,滕谨按隆庆皇帝的安排暂管司礼监事务,如果他被处置了,论资历论实力,也该是冯保接手司礼监的事务了,以冯保的能力,又有李贵妃支持,当个司礼监的无冕之王难吗?
冯保亲自去东厂调了一队番子,领着他们闯进司礼监,将滕谨捉了,送去慈宁宫。
还是滕谨的义子忠义灵敏,见冯保领着东厂的番子远远过来便觉得情势不好,赶忙一边吩咐下人去通告滕谨,一边脚底抹油直接跑去兴龙殿求告正忙着登基事宜的朱翊钧。
朱翊钧一听就急了,开玩笑,他还得靠滕谨守着司礼监,等李芳回京好接手呢!要是让冯保夺了司礼监的差事,他还唱个屁的戏。
这便宜老妈也是任性,老公尸骨未寒就开始坑儿子了!
朱翊钧当即让张鲸去御马监调人跟东厂抢人,又急急去了慈庆宫求见陈皇后,求她出手保滕谨一条狗命。
陈皇后同样不喜欢滕谨,她当年劝谏隆庆皇帝惹得天子大怒将她迁居别宫,这些狗奴才在其中出力不小,说实话,她是很乐见滕谨被李贵妃处置的,活活打死最好。
但陈皇后是个本分的人,太子求到面前,又牢记丈夫临终前让她们多听太子意见的遗言,皱着秀眉教训劝谏了太子一阵,见朱翊钧态度坚决,也只能无奈的差使宫女去慈宁宫要人了。
就这样,屁股被打开花的滕谨被朱翊钧救了下来,虽然重伤卧床,但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
而李贵妃猜测滕谨不知何时又蛊惑了年幼的太子,心中对他更恨,必欲除之而后快,更对朱翊钧极为生气,只是如今朱翊钧即将登上皇位,而她又没有临朝辅政的资格,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处罚朱翊钧,只能是闭门不见,表明态度。
这次的风波并不大,但对朱翊钧来说,却是他第一次尝试权力的斗争,而结果也告诉他,隆庆皇帝给他的布局很有效,他确实有一举胜利的可能!
这次事件也给了朱翊钧一个意外之喜。
滕谨在慈宁宫差点被直接杖死,在床上哼哼唧唧趴了几天,终于是放弃了一切幻想彻底豁出去了,在司礼监里和冯保针锋相对。
只要冯保赞同的,他就要反对,只要冯保反对的,他就要赞同,让冯保几乎一件事都办不成。
甚至有一日还在司礼监里指着冯保的鼻子痛骂,质问冯保:“皇帝驾崩、太子尚未登基,你这鸟厮却想着争权夺利,竟然放纵东厂番子强闯司礼监、网罗捏造罪证诬陷朝廷重臣,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