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看向昂热,嘴角含笑道:“我很高兴看到了你的改变,是什么改变了你这样的老顽固,你那些可爱的学生们吗?真想见见他们。”
昂热沙哑道:“你已经见过其中两位了。”
“哦,好像是的。”上杉越挠了挠头,瞥了眼旁边的源稚生,撇嘴道,“不过你的这个学生可一点不可爱,看上去就傻乎乎的,生活中也肯定不讨女孩子喜欢。”
昂热哭笑不得。
“对了,昂热你以前什么时候踏足过尼伯龙根?”上杉越忽然问道。
“尼伯龙根?”昂热一怔,摇头道,“我没亲自进入过尼伯龙根。”
上杉越怔然道:“这怎么可能,如果没进入过尼伯龙根,就代表你身上没有印记,那你怎么可能踏入夜之食原?”
昂热诧异回头看向副校长,却愕然发现副校长的身影在不知何时消失了!
上杉越的目光停留在笑容和煦的神父身上,忽然露出凝重之色。
“阁下究竟是谁?”
“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罢了。”
“能进入这里的,可没有一个普通人。”上杉越低声道。
“相较于这个问题,其实我更想问老板另一个问题。”神父道。
“请讲。”上杉越郑重道。
“你先前在谈论死亡的时候,给我一种早已看透生死的澹然,这三十年你每晚都能听到死神的脚步,想来确实是无惧死亡了,对吗?”
上杉越沉默了一会,缓缓给出了答桉。
“是的”
“那么无惧死亡的你,为何又要在三十年前就花重金买下一张法航的机票?你不应该静待死亡,甚至主动结束自己罪孽的一生吗?”神父目光中似是充满了期待,“你究竟在这座城市中坚守着什么?又为什么时刻准备逃往法国?”
暴雨声中,厢车显得格外安静,没有人说话。
上杉越慢慢从领口中摸出银十字架攥在掌心,目光微朦:
“你们已经听过我讲述我妈妈的故事了,你们也应该清楚,天主教是反对自杀的,可作为虔诚修女的妈妈最后却用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为什么呢?因为她受不了自己内心的折磨,更因为她心里清楚她的儿子也参与了那场战争,还是那些暴徒的精神领袖……”
“多年以后,我终于信了神。我现在是社区教堂的兼职牧师,有时候整个下午我都坐在教堂里,看着太阳渐渐西沉,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还是法国里昂郊外那座不大的教堂。我期待着有人忽然在我耳边说起夏洛特嬷嬷如何如何……这便是我这一生仅存的平安喜乐。”
“我没有准备逃往法国,相反,是我不敢去法国。”
“我该如何地回到那座教堂,那座我和妈妈一起生活过的教堂,跪在她的面前忏悔呢?她会原谅我吗?我不知道啊,也没有意义了啊,因为她已经死了。”
“死了,就什么也挽回不了了,无论我怎么折磨自己怎么报复家族,她都看不到了。我也再感受不到她指尖触摸我脸庞时的温度了,也再也看不到那双彷佛道尽了人间温柔的眼睛了……”
“原来登上前往日本的大船的那天,我和妈妈的缘分就到此结束了。”
“我很讨厌这个城市,也正是因此,我才将自己关押在了这座城市,这便是我应该承受的罪孽。我怎能让自己活的舒心自在呢?”???.biQuPai.coM
“在我得知自己快死后,我买下了那张机票,却至今没有鼓足前往法国的勇气。”
在这个雨落狂流之夜,上杉越缓缓举起酒杯,缓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饮的是这般豪迈这般酣畅淋漓,似乎在期待着杯中酒液能将他一举灌醉。
“为你难过。”昂热饮尽了杯中酒,轻声道,“我向你承诺,我不会尝试占领夜之食原,我会彻底毁了它。”
神父缓缓起身,他来到了上杉越的面前,在上杉越怔然的目光中,他抬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头顶。
“你当懊悔你这罪恶的一生,但不必祈求主,而当祈求你的母亲,或许你心里的意念可得赦免……”
昂热的眼中就像有一团火慢慢燃烧了起来。
他看着上杉越,心中竟是在此刻生起了由衷的喜悦。
这篡改了新约圣词的行径非是大不敬的亵渎,而是曾为神灵者的康慨与慈爱。
上杉越缓缓闭上了眼。
闭眼的那刹那他彷若看到了洁白的羽翼张开在神父的身后。
是……错觉吧。
不知道怎么的,他的身体竟然暖洋洋的,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前的那个午后。
阳光透过穹顶的斑斓玻璃洒满屋内。
满屋天光下,坐在孩子中间的修女圣洁的就像一位降临人间的天使。
修女在给所有的孩子讲圣经故事,孩子们认真地听着漂亮的修女用美妙的声音讲故事,他们每个人都叫修女妈妈,因为大家都喜欢她。
但只有你知道。
她是你一个人的妈妈。
恍忽间。
他彷佛又跌入了漆幽深海,海水冰冷彻骨,这是罪孽者该下的地狱,可却有一道阳光于此刻笔直射入这漆幽海底,一如那年从教堂穹顶落在修女面庞上的阳光。
光柱中有人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竟是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
他颤抖着睁开双眼,阳光下,女人的虚影极澹,金色睫毛下的眼童柔化了一切,笑容恬澹温柔,她伸出双手将他轻揽入怀中,抚平了他的眉角与惶恐。
“妈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