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心中一动,他听到了从隧道里响起的脚步声。
果然,那个女孩穿着白色裙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好似童话中闪着微光的独角兽从黑暗中走出。
看到想见的女孩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楚子航握紧了手中的剑,爆血无声而动。
血统被进一步纯化,高压血流洗过全身,不可思议的细微变化深入每一个细胞。
浓郁如酒的力量在血管里流淌,即便知道这是缩短生命的禁忌之术,却依然沉醉于这无与伦比的力量。疲倦至极的心脏再次战鼓般跳动,挤出龙的热血。新笔趣阁
他的体表瞬间覆盖着青灰色的薄鳞,手上骨节涨大,面骨突出,黄金瞳像是在燃烧,全身的细鳞一张一合,虬结的肌肉如铁筋般凸出。
这一刻的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当拥有龙类的外表时,混血种才拥有与纯血龙类可堪一战的实力。
……
……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连话也不说一声?
……
最后一丝笑容从女孩的脸上消失了。
她的目光晦暗着,就像那些终其一生也无法沐浴在阳光下的阴暗角落。
同样的变化在她身上出现,比之楚子航更加彻底。
锋利的鳞片缓缓舒张,那些刺破皮肤吐出的鳞片把女孩白色的裙子撕裂成了碎片,就像破灭了她最后的梦。
她的瞳孔中有的只是寂然。
她嘶声念着古奥的语言,一个全新的言灵被激发出来,领域迅速扩大。领域中出现了强烈的电离和磁化效果,铁轨熔化,金属液滴悬浮起来,围绕着耶梦加得旋转。那些光亮的液滴不断地碰撞燃烧,杂质化为灰烬坠落,剩下的液滴越来越明亮。
楚子航的“君焰”也燃烧了起来,领域同样不断扩大。
两个领域接触的边缘明显能看到一层气界,数十万伏的白紫色静电和数千度的黑色火蛇在上面游动。亮的地方亮得刺眼,暗的地方像是黑洞。
他们一言不发,又似乎针锋相对,彼此间沉默而冰冷地凝视着对方。
双方同时蹬地,龙族特有的反弯的膝关节爆发异乎寻常的巨力,他们的身影在高速的移动中消失不见。
而后。
战斗在一瞬间结束了。
楚子航任由尖锐的龙爪刺入他的心脏,只是伸手抱住了撞入怀中的女孩,下巴轻轻而自然地靠在女孩的头顶上,熟悉的清香溢满了他的鼻腔。
“……不反抗吗?”
“答应过你会让你赢的,很抱歉,上次失约了。”
“……这样啊,你快死了哎,临终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女孩趴在他的怀中轻声说道,就如芝加哥火车站求大款包养的女孩一样。
“有。我在老家买了一套房子,阳台装了两个秋千吊椅,另外还安装了你喜欢的那款智能居家系统,希望你能来。”
“……你果然连骗女孩子都不会,那家公司明明预约已经排到明年了。还是说,你又用钱来开路了?金钱可换不来你喜欢的女孩啊。”
女孩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语气无奈,这份无奈既是对男孩,也是对自己。
明明是这样拙劣不堪的谎言,可为什么自己还是动摇了?
在那个午后的图书馆,女孩突然说自己看中了一款私人订制的智能居家系统,她真的很用心去尝试打造属于自己的家,她邀请男孩陪她一同去,帮她把把关,男孩答应了,可后来女孩发现,好像这辈子都没了实现的机会。
“我没找商家,去了装备部配合做了几次实验,还记得吗?听证会的时候我去了装备部。报酬就是你喜欢的东西。书上说要给女孩惊喜,所以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很早就说过了,有些东西不需要拼命,只需要换个角度,但如果有些东西只有拼命才能换回来,我只能选择拼命,因为我本就一无所有,尤其是在你走后。”
他抱紧了他的女孩,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抱歉,就像你在摩天轮上说的一样,我不该等你先开口。”
怀中的女孩身体僵硬着,那种不允许出现的情感又一次满溢在胸口。
“抱歉,有一些话我必须说给你听。我见过水族馆中隔着玻璃指间轻点海龟的你,见过电影院中光影变幻在你的脸上,我在落满梧桐叶子的街道上见过你,也在篮球场的人群中见过你……”
“够了……”
“所以我想我可能……”
“我说够了!”女孩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将头埋在他的脖间,像一头雌龙般怒吼着,“我说过的吧?我说过的吧?这种事用不着道歉啊!为什么每句话都要道歉啊?你是欠我什么吗?!我们根本互不相欠!还有上面这种话根本不是你这种木鱼脑袋能想出来的吧?是谁帮你编的?路师兄?芬格尔?还是副校长?你们想做什么?是想把我骗回……”
“抱歉,我已经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未来了。”
翻涌于胸腔之中的炙热情感终于脱口而出。
所有的壁垒都在那毫无粉饰的炽烈情感下轰然倒塌,露出后方茫然无措的身影。
世界刹那般陷入凝固。
光阴驻足于此长久地缄默。
涌动在隧道内的风停了。
张牙舞爪的巨龙趴伏在地上,目光呆呆地看着姐姐和那个男孩相拥的身影。
另一道身影站在鸟笼前,伸手逗着笼中瑟瑟发抖的鹦鹉。
世界好寂静。
寂静到能清晰地听到那两颗相近咫尺的心在胸腔中剧烈跳动。
那是曾跨越了8.6光年,超越了一切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心。
“说这种话……人类真是狡猾啊。”
那个又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耶梦加得还是夏弥的女孩,在萦绕耳畔的喃喃声中,阖上了眼睛。
她将自己完全埋入了男孩的怀里,就像第一次见到太阳的鼹鼠贪婪地渴求着阳光,哪怕那可能会是致命的。
“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一直在骗你?”
“我不想听你的谎言。”
“真狡猾啊,明明我都准备好了所有的答案。”
“抱歉,我好像有点累了……”
“那就好好睡一觉吧,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等我醒来,我能第一眼就看到你吗?”
“可以的可以的,好啦,赶紧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什么都变回原样喽。”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夏弥对吧?”躺在女孩怀里的男人抬起眼睛,大量失血让他的瞳光黯淡着。
“是我啊,我是夏弥,我是属于你的女孩。”她歪着头,甜甜地笑了。
“不……我是想告诉你,无论是不是夏弥,都不重要了,我会接受你的一……”
他终究还是没说完准备好的一切,就因为大量失血而晕眩了过去。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脑海中翻涌的是他最后未尽的话语。
她的秀指温柔地抚平男孩睡梦中仍然皱起的眉角,轻声呢喃着:“笨蛋,连最后决胜负的必杀都说不完……”
她看着躺在怀中恍如睡着的男孩,嘴角微微勾起,梨窝浅浅,笑容粲然。
她笑的那么美,就像是为了男孩而降临人间的天使。
为什么不问我是不是一直在骗你呢?
如果你问我之前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谎言,我会告诉你是的。
无论是我的过去,还是现在,又或是我对未来的憧憬,统统都是谎言。
榻榻米是,秋千吊椅是,落地窗是,浴缸也是,薰衣草样式的窗帘桌布都是,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我营造的谎言。
而这之中最大的谎言,就是那个眼里全是你的“夏弥”。
可你……为什么要当真呢?
你应该知道龙族的血统里没有爱情。
你应该清楚我们间的距离远不只是血统。
你更应该明白这世上根本没有那个叫做夏弥的女孩。
你好像什么都明白,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这样的话……
我也会把这些谎言当真的啊!
……
泪水划过面庞,却再也浇不灭心中涌动的炙热情感。
世界寂静无声。
路明非提着花篮,围绕着他们转圈。
他仰头看着天,随手从怀中花篮中上摸出大把的玫瑰花瓣对空抛洒,而后冉冉地落在他们身边。
他手中的花篮就像那只蓝色胖猫的四次元袋,花瓣怎么撒也撒不完,最后漫天飞舞的都是花瓣,就像忽如其来的大雪,洋洋洒洒地落下。
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来参加葬礼的,还是来参加婚礼的。
“交换吗?”他看着师兄濒死的躯体,又一次问道。
女孩跪坐着,伸手抚摸着躺在大腿上的男孩的面庞,满眼都是他的身影。
“交易达成,请将我带到他的身边。”
“那么作为代价,我会取走你们的名字。”路明非耸肩道:“从此以后,你不再是耶梦加得,至于是不是夏弥随你高兴,反正我挺高兴的,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小师妹。”
那横跨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男人立身于此,仰起头,单手覆盖面庞,轻声对世界发出了宣告。
远胜于夏弥的龙化陡然降临,那一瞬间似乎有个男孩站在男人的身后。
他们背抵背,仿若共同对抗着整座世界。
席卷整座尼伯龙根的狂风将他托起,巨大的骨翼张开于背后。
他以翼和身组成巨大的十字,如神如魔的姿态煊赫于天地中心,那双金色瞳孔中呈现着两种色彩,左眼是冷眼看世间的漠然,曾经的高天之君于此刻短暂归来,右眼则是恣意癫狂的酷烈,那是曾游戏人间的尘世之君!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完美杂糅在他的身上。
上一瞬间他似玩弄人心沉浮的魔鬼,下一刻已是手握至权的冷酷君主。
他伸出手,恍若再次握住了权力的权杖,重新落座那高天之上的宝座,凭此对整座世界发出了属于他的宣言——
“世界……”
“时空……”
“命运……”
“不可至之地终不可至,然所至之处必光辉四射。”
真实与虚妄的边界降临——
澎湃到颠覆整座尼伯龙根的炼金领域瞬间扩散全场!
“我赐汝血,以血炼魂,成就血源印记。”
他伸手点在了楚子航的眉心,沉睡中的楚子航突然睁开眼睛,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充斥眼睛,他的黄金瞳从未如此璀璨耀眼!
“乱贼臣子,皆当诛绝。今日施以极刑,剥夺汝等真名。自今日起,龙王耶梦加得、芬里厄尽数死绝。”
他冷酷地看着夏弥,抬手从她的眉心处抓走什么东西,那一瞬间夏弥疼痛的浑身痉挛几近死去,恍如从天堂跌落地狱。
有人曾存放在他们身上的至高权柄,被原来的主人拿了回去。
等做完这一切,他任由狂风席卷自己重回半空,立于虚空和黑暗之中,金色瞳孔中闪烁着愤怒、漠然和君王之罚的冷酷。
他伸手对着整座世界,说出了最终审判的圣言:
“天空、大地、海洋……我重临世界之日,必将满足此世循环之期望,乱臣贼子,皆可杀!”
他如不容忤逆的至上君主向整座世界公然宣誓,威严辐射至世界的每个角落,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高踞于天空之上的至尊年代。
可这一切,与下方的男孩女孩都没关系了。
那个决定就叫做夏弥的女孩抱着沉睡中的男孩,俯下身偷偷轻吻他的嘴唇。
她哼着歌,就像哼着童谣哄着心爱的人入睡。
“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你仍有机会选择……”
“那是我们的未来……”
……
……
这就是2010年的秋天,那些精心准备的谎言终究还是在出口前就被男孩堵了回去。
就像这个秋天被指定的糟糕命运,在命运罗盘停下前,有人伸手抓住了轮盘的指针,硬生生将它拨向了幸福的区域。
就像某人说的那样,这世上有着那么多那么多相爱相伴一生的人,那为什么这些人里面不能有你们?
当然,也可以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