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卬站在人群中央,双手抱臂,脸上有几分不忍,但更多的,是嗜血的神情。
突然,秦军中一个趿拉着脚走路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人,好熟悉啊?”
司马卬上前两步,将火把举在那人面前,旋即有些惊喜的说道:“恩公?”
那人用手微微遮挡火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恍然道:“嗯,原来是司马卬啊?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你了……”
这人,正是秦军中的一名二五百主,丁复。
司马卬环顾四周,径直将丁复从秦军队列中拉出,拖到了自己身边的赵军之中。
“哎?你这是何意?”
丁复有些疑惑,他奉命前往城南驻扎,作为一名二五百主,他不应该和自己的部下分离。
司马卬只是沉默不语,但却紧紧地攥住丁复的手臂,不放他离开自己。
…………
联军帅帐。
一灯如豆,章邯在灯下沉默不语,眉宇之间,满是悔恨和怨愤之色。
在他身旁,董翳也是同样的神情。
今夜过后,他们将成为罪人,再也无颜面对家乡父老。
虽说他们之前也曾为了和联军议和,而故意让数万秦军送命。
但那和现在的局面,却是完全不同!
那几万秦军,是他们接受的九原军溃兵,这些人是绝对不会和联军媾和的死硬分子!
而现在那些被人驱赶着迈入死地的十几万士兵,是他们争天下的本钱,是他们能否坐稳关中王的根基!
章邯闭上眼睛,他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道道声嘶力竭的声音。
“章邯……”
“项羽……”
声音中满是不甘,愤怒,沮丧,挫折,绝望和刻骨的仇恨。
刹那间,章邯明白,屠杀开始了……
…………
新安城南。
被司马卬死死拽住的丁复如同疯了一般,使出浑身的力气,疯狂咒骂,拳脚相加。
只是司马卬紧闭双眼,任由丁复如何挣扎,铁箍般的大手绝不放松。
作为一名游侠,他恩仇必报。
当年他在陇西高原被人追杀之时,若不是丁复仗义出手,就根本没有他的今天。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挨几下拳脚有算得了什么。
况且,自己若是放手,只怕恩公性命不保!
远处,被联军士兵分割包围的地方,弩箭破空之声不断,哭喊声,咒骂声,祈饶声不绝于耳。
浓郁的血腥气随风飘荡,中人欲呕。
远处的杀戮仍在继续,但不知是何人起头,秦军中唱起了一曲他们最为熟悉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与子偕作,与子偕行,与子同归……
不同于以往的慷慨豪迈,秦风悠扬,此刻的《无衣》,婉转哀伤,催人泪下。
天空之中,零星的细雨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天的鹅毛大雪。
似乎是苍天亦有不忍,飘飘荡荡的雪花轻盈落下,如同厚厚的被褥一般,轻柔覆盖于这些人生凝固在此刻的秦人之上。???.biQuPai.coM
…………
关中,渼陂湖之南,宜春苑。
发源于终南山谷的渼水汇合了胡公泉、白沙泉诸水北流,经锦绣沟后蓄积成湖,湖水甘甜,产鱼甚美。
刘盈披着一身蓑衣,在绵绵的细雨中,漫步于湖边长堤。
刘邦在他和张良的建议下,封存秦国府库,还军霸上,之后又剽窃了他的创意,于关中之民约法三章,随后更是拒绝了关中秦人的犒军,使得秦人大喜。
赳赳老秦,终究喜迎了沛公……
此刻,刘盈散步在这里,是想要做另外一件事情。
刨了胡亥的坟……
这并不是他要化身摸金校尉,贪图别人埋地里的那点东西。
嗯,胡亥是按照黔首的礼节下葬的,身边也根本就没什么陪葬品!
说句题外话,古人在坟堆边上结庐而住几个月,主要就是担心有盗墓贼将家人的尸体挖出来,偷走衣服,然后让亲人曝尸荒野……
尤其是在秦国这一时期,衣服可是和牲畜、房屋一样的重要遗产!
一套上千平米的民宅,售价不过几千钱,而一套华丽一点的礼服,价格也大致是这样的。
刘盈在湖边走了没多久,身边跟着的一名小吏指着远处说道:“公子请看,那里就是胡亥的坟茔了。”
他微微皱眉说道:“咦?居然有人给他守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