渼陂湖畔。
刘盈绕过几颗花树,在那名小吏的指引下走到一个土包之前。
胡亥以黔首之礼下葬,坟茔周围必然不会立碑或是翁仲之类的东西。
坟边的草庐内,盘膝而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即便是此刻坐直,身姿也依然保持微微前倾的态势。
那名小吏上前质询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结庐?”
中年人微微抬眼:“某乃韩谈,为故主在此守墓。”
在刘盈有些疑惑的时候,那名小吏凑到刘盈身边,弯腰低头小声说道:“如果没错的话,此人正是当日和秦王……和庶人子婴一起诱杀赵高的那个宦者。”
宦者?不就是太监吗!我焯,今天算是见到活的了……刘盈走上前,上下打量韩谈一眼:“好个忠仆!你这是打算在这里守一辈子?”
韩谈看看刘盈,虽然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看到那个小吏毕恭毕敬,身后甲士威武雄壮,心中料定对方不是绝不是普通之人。
但这对于他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于是韩谈淡淡的说道:“某侍奉了故主三年,自然当为他守三年墓,免得他被野犬从地下扒出,落得个尸骨无存。”
“三年之后,他成白骨,某也尽到了自己的本分,自然当为自由之身,浪迹于天下。”
刘盈好奇问道:“为何要浪迹天下?不是应该回到家人身边吗?”
韩谈有些落寞的轻声说道:“家人?某少年入宫,早已经没有家人了……”
机会来了!这人虽然是个太监,但就冲为主报仇这一点,很多享有盛名的士大夫也做不到……刘盈微微点头:
“你有没有考虑一下,三年之后来我身边做事?有房住有衣穿,有酒喝有肉吃。”
韩谈有些诧异的看了刘盈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刘盈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恕某眼拙,不知这位贵人姓甚名谁?”
刘盈挺起胸脯说道:“我是刘盈,家父楚国武安侯刘邦!”
韩谈睁大眼睛:“莫非是那个与民约法三章的楚人?”
嗯,其实老刘算是魏国人……刘盈点点头,好奇问道:“你在此结庐而居,没想到也知约法三章之事?”
韩谈笑着说道:“在下虽然独居于此,但也需要定期到市集之上采买。武安侯之名传颂于秦人之口,若是不知,才是不该!”
他说完,再次询问道:“不知公子今日到此,意欲何为?”
刘盈一笑,露出八颗晶莹洁白的牙齿:“挖坟!”
韩谈愣住,看了看笑容阳光灿烂的刘盈,又看了看身边的小土包,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可曾得罪过公子?”
刘盈摇摇头。
韩谈越发不解:“那,不知公子为何要做此等,此等,令人费解之事?”
他本想说丧心病狂来着,但考虑到双方身份,于是匆匆改口。
刘盈继续摇头说道:“说错了,不是挖坟,而是迁坟。”
韩谈稍微松了一口气:“不知公子要将他迁往何处?可是要单独修建陵墓?”
刘盈转过身,指了指远处掩映在细雨之中的骊山:“当然不是,我想把他迁到那里,让他们父子团聚。”
单不说秦国已经灭绝了,就说胡亥这个人的所作所为,给他按照帝王的规格修个大墓,他配吗?
见到韩谈不解,刘盈解释说道:“家父说了,将来会迁徙一些黔首住进骊山,世代为始皇帝守陵,所以做儿子的,就不要在这里当孤魂野鬼了,还是早日和父亲团聚吧。”
嗯,始皇帝泉下有知的话,当胡亥搬进帝陵之后,绝逼一天打三顿,心情不好了再加下午茶和夜宵……
韩谈由衷赞叹道:“武安侯果然乃仁厚长者!”
其实我是骗你哒,老刘现在根本顾不上!不过他要是知道了,也肯定会支持的,毕竟这也是收拢人心的方式……刘盈只是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才问道:
“你说你在胡亥身边侍奉了三年,那你可知其他的秦公子埋在了何处?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把他们也一并迁入骊山皇陵。”
虽然始皇帝这个父亲也许不爱他们,但刘盈只愿他们能在自己的父亲身边,获得长久的安宁。
韩谈稍加思索说道:“我只知道很少的一部分,具体的埋葬事宜,都是廷尉府派人完成的。”
刘盈叹息说道:“廷尉府的人大多是赵高余党,子婴即位后就将他们尽数处决,剩下的那些,在我父亲进入咸阳城之后,也跑的不知去向了……这可难办了……”
韩谈注视了刘盈片刻,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于是笑着说道:“公子不必烦恼,我知道一人,必然知晓秦公子埋葬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