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空的那轮旭日已经移往西边,但投射至大地上的缕缕光芒,仍然颇为耀眼。
在那条颇大的沟壑东侧的临近出口处,只见两名身穿甲胄的明兵,推着一名披头散发、双手被束缚的中年汉子,正徐徐朝着东边而去。
“快走……”
时不时响起的催促声,全出自那两名明兵之口,而且均为鞑语。
那名被推着走在前方、双手被细绳束缚的,似满脸不甘心的汉子,正是“阿尔秃厮”部的领主满都赉阿都勒呼。
没过多久,在沿途甚多欢喜不已的明兵的目光恭送下,那两名明兵将满都赉阿都勒呼推到一顶简易篷帐之前,便双双扯着满都赉阿都勒呼停了下来。
他们前方的那顶简易篷帐,其实是由数根金属条支撑起的遮阳篷。
严格来说,那根本不能称之为篷帐,或者将它唤作是一块挂于半空、能遮挡阳光的布幕,那样会更合适一些。
只见那遮阳篷之下,摆着一张大致有两尺见方、高也约为两尺的小方桌,一顶暗淡无光泽的头盔静静放于桌面上。
数名身穿甲胄之人,此刻或坐或站于那张小方桌周边。
唯一坐在小方桌旁边的正是朱厚照,只见他手持一只杯子,一脸淡然地打量着停步不前的两名明兵,以及咬牙切齿的满都赉阿都勒呼。
站于朱厚照左右两边的数人,却是王守仁、张永、陈大、何文鼎和刘瑾等。
不过他们可不像朱厚照那么平静,每人的脸上或多或少均带着几分欣喜之色,尤其是张永和陈大,两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那两名明兵将双手由满都赉阿都勒呼的肩膀收回,随即齐齐躬身,恭敬地朝着朱厚照行起礼来。
其中一名明兵出言道:“禀告大将军,属下二人已将鞑兵的头领押来。”
“甚好……”朱厚照听得微微颌首,更将手中的杯子往桌面一放。
双手被缚的满都赉阿都勒呼,乍见年纪轻轻的朱厚照,竟独坐桌前,本就颇为诧异。
此刻虽听不懂身旁那名明兵说什么,但瞥见他,还有周围明人均对朱厚照恭敬,心中自愈加愕然,不由得揣测着朱厚照究竟为何人。
“跪下……”
在满都赉阿都勒呼思量之时,他身旁的明兵已在其耳边高喝了声,说的自然又是鞑语。
那知满都赉阿都勒呼不仅没有跪下,反而立马挺直身躯。
那两名明兵见状,不由得互相对望了一眼。
稍顷,两人双手分别扣着满都赉阿都勒呼的左右肩膀,用力往下按压,同时再以鞑语喝了声:“寇贼,跪下……”
那知,虽然两人颇为用力按压,但对满都赉阿都勒呼没有产生什么效果,满都赉阿都勒呼站得依然笔直。
瞥见满都赉阿都勒呼的动静,朱厚照似笑非笑地轻摇了摇头。
王守仁、张永、陈大、何文鼎和刘瑾等人却像看到甚好笑之事,脸上全是笑意。
见按压毫无作用,那两名明兵又对视了片刻,瞬时齐齐伸起脚,对着满都赉阿都勒呼左右两腿的膝弯处,用力往前一踹。
毫无防备之下,双腿的膝弯被人突然一踹,那怕满都赉阿都勒呼的体形颇为健壮,也再无支撑之力。
他双腿不由自主地往前弯曲,“卟”的一声,已跪到地面上。
“寇贼,在大将军面前,你竟敢不下跪,找死呢……”那名仍按压着其右肩膀的明兵咬牙切齿地道。
此时从这名明兵口中所冒出来的这一大串话语,不再是鞑语了。
也幸好两名明兵依然以手按压着满都赉阿都勒呼的肩膀,要不然被踹倒在地的满都赉阿都勒呼,十有八九将以脸击地,说不定还能啃到一嘴泥土。
尽管突然被迫跪至地面,但满都赉阿都勒呼强忍着膝盖吃痛,硬是一声不哼。
朱厚照见得嘴角扯了扯,随即双目瞪着满都赉阿都勒呼,目光竟如利剑般。
只听见朱厚照冷哼一声:“满都赉阿都勒呼,你这败军之将,还要在本大将军面前逞勇?”
听着朱厚照流利的鞑语,被按压跪于地面的满都赉阿都勒呼一脸震惊,眼内全是愕然之意。
让他惊愕的,自是朱厚照不仅自称大将军,还能说一口鞑语,而且还甚为流畅。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认不清状况?”朱厚照口中所说的仍为鞑语。
略一顿,他不紧不慢地又道:“你怎么被擒的,这才过了多久,难道就已经忘记了?”
满都赉阿都勒呼脸上的神色不由得一暗。
不久前,眼见明军从沟壑的两端逐渐迫近,他正要下令仅剩的三百余士卒拼死冲出重围,未料,大多数的士卒受到“投降不杀”的诱惑,几乎没人听他号令。
在连番催促之下,却起了反效果。
明军阵中响起的“投降不杀”的叫嚷声不断传来,包括他在内,但凡要准备抵抗明军的,却被那些心中已有降意的士卒围住。
正所谓“双手难敌四拳”,他们区区数人,又如何能敌得过那些救生欲颇强的士卒?
未过多久,他们就已被先后击倒在地,不仅全部被捆绑起来,随后更被献降至明军手中。
“明知继续拼下去是死路一条,蝼蚁尚且偷生,难道你还愿意送死呢?若不是你那些草原勇士,你早和那六百多具尸首作伴,还能跪在这里?”朱厚照“嘿”了声,伸手虚指了指某个方向。
朱厚照所言就如细针般,直刺入满都赉阿都勒呼的心脏。
他心中虽然甚为不忿,但朱厚照所说的却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带来的千余骑,其中的六百余人已倒于明军的火枪攻击下,仅剩的三百余却又主动投降,甚至把他也擒拿下来献降。
此番,他可谓一败涂地。不过因何而败,他心里却始终疑惑不已。
朱厚照似乎也不着急,话语一收就只冷冷地注视着他。
过了好一会,满都赉阿都勒呼终究缓缓抬起头来,双眼紧盯着朱厚照,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沙哑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
“本大将军要做什么?其实你心中应该很清楚。”朱厚照淡淡地回应道。
满都赉阿都勒呼听得,双目顿时泛起疑惑,只愣愣地望着朱厚照,并没有出言回应。
朱厚照见状随即轻哼一声:“满都赉阿都勒呼,你又何须故作不知?”
说到这里,朱厚照再次收了话语,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数息之后才继续道:“你应该庆幸曾为阿尔秃厮部的领主,若不然,你连跪在这里的机会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