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一阵苦笑之后,曹酩就认真看着刘彻看着张嘴问道:“舅舅,不知道你可考虑过礼法二者所针对的具体人群?”
若是深挖荀子对于礼法二者的定位,其实也还是能从治政方向找到相应解释的。
不同于后世将道德隐性化,不只是荀子,其实儒家从孔丘以来,都在将道德的标准具象化,也就是‘礼’,只不过礼这个概念后来越发展越歪,然后一直歪到了人所不能企及的程度。
刘彻何等聪明?只思索不过几息就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
“这么说,礼束于上,法束于下?”
但曹酩却是带着满脸认真地缓缓摇头:“舅舅,错了,应该是,礼大多束缚上位者,法大多束缚下位者,让上位者更多去遵从道德而活,让下位者更多去循着律法而行……”
“礼立于法之上,上位者亦是立于下位者之上,礼、法则是各自为上位者、下位者为人划出来的一道底线,下位者若是有心攀向更高,那自然就会从法出发,而去追求位于更高位的礼。”
“舅舅,我一直在想,或许孙卿从来都没有将礼、法二者分出来一个上下过,而是纯粹将二者视作了针对于不同人群的一个最低标准。”
不顾现实情况,就用礼去束缚所有人……这并不现实!
对于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人而言,相较于道德表象的礼,一个律法、制度划定出来足够安全稳定的生存环境显然更为重要。
声音渐歇,刘彻则是彻底沉默了下来,一手托着下巴,双眼之中瞳孔略有些涣散。
一个假的解释并不可怕,但一段似真似假的话却足以令人心有所动荡。
更何况,谁知道荀子本意不会是这样呢?
除去处于同一时代的人,先贤所言不正是应该被拿来用的么?区别只在于这个用的出发点罢了。
足足沉默了好一阵后,刘彻的手就落在了曹酩肩头。
“小酩儿,你不错!”
“很不错!舅舅小瞧你了!”
再度回过神来的他眼底神色显然灵动了许多,甚至比之前看着多出了不少精气神。
就好像是被……一个身处困境的人突然找到了走出困境的办法一样?
曹酩眉头微挑。
错觉吗?
还不他说话,刘彻就咧嘴笑了出来:“赶紧长大吧,等到你过了十六岁,舅舅就给你一个官职!”
随即一手在腹部轻拍:“也不知道阿姊宴席准备得如何了,真是饿死了……”
对于刘彻画出来的大饼曹酩并不是很在乎,反正他现在也确实不想到朝堂上去跟那群老狐狸过招……
更何况啊,他那位曾外祖母可还没死!
但是!有一件事情曹酩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舅舅,那书呢?”
那可是任选的三卷古籍啊!怎么能就这样放过?
刘彻笑着瞟了他一眼:“那就要看你小子什么时候到宫里来了……先前不是说了么,任你在未央宫里挑三卷……”
曹酩当即傻眼。
进宫?怎么进?他又没被窦漪房列入随时能进宫的名簿……可恶啊!之前被古籍迷了眼,现在才反应过来这里面的坑!
两人又磨蹭了一阵,阳信公主这才姗姗归来。
“陛下,宴席已经准备好了。”
曹酩也是当即开口告状:“阿母,舅舅他说让我回头去未央宫里挑三卷书!”
“过几天你带我进宫去看外祖母好不好?”
阳信公主明显一愣,旋即下意识点头:“好!”
下一刻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正带着满脸笑意看她的刘彻身上,当即无奈一笑。
原来……
“阿姊,你都好久没有回宫里了,阿母虽然不说,但我能看得出来,她也想你了……”
“过几日回宫里看看阿母吧,毕竟再怎么说……”
阳信公主沉默了一阵后,便轻笑着点头:“陛下,阳信知道了!”
刘彻一边笑着摇头,一边起身轻车熟路地往门外走了出去。
“阿母……”
察觉到阳信公主情绪上的不对,曹酩轻轻咬牙。
“要不我们不去宫里了吧!”
对比之下,窦漪房、王娡两人对于子女的态度确实有着太多不同。
太皇太后窦漪房,对于她所生的两子一女都很是宠爱,但其最宠爱的则是莫过于长女刘嫖、幼子刘武,其中刘嫖最为受宠,这一点从她能影响到太子废立上就能看出来,而且后来刘武的死也多多少少和刘嫖脱不了干系,即便如此,她也还是能随意出入宫中。
但现如今的太后王娡却明显不同,生下的三女一男中,唯独刘彻这个幼子和她关系尚算亲近,剩余三个女儿出宫之后都一样很少回宫,就算她们三人都在出入宫的名簿上也一样。
其中发生了什么,他不了解,但是这些发生在眼中的事情没有人比曹酩更清楚。
因为从他在襁褓之中一直到现在,阳信公主就没有进过几次宫,仅有的几次,她带着曹酩待在未央宫中的时间也远超长乐宫。
阳信公主抬头,也是和刘彻一样轻笑着摇头:“阿母没事,等过几天吧,等过几天阿母再带你去未央宫里拿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