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正是中军帐下,那个十六匹马大拉着的平台。
……
下午未时,主战场历时三个时辰的厮杀终于也接近了尾声。
建奴收兵的号角渐次响起,密密麻麻的建奴潮水般倒卷回营。至于胜负,也不知道谁打赢了。从战略意图上看,秦良玉之部成功突围,明军完成了战争动机,赢了。从战术来看,明军在大凌河畔构造的防线在这场野战中没有被冲垮,值得高兴。从伤亡来看,过河的六万多士兵,只回来了一万七千来人,八千宁前兵全军覆没,主官陈新甲重伤。
三万魏兵,连同轻重伤员在内,只剩下了不到五千人。卢象升的肠子流出来了,如今人事不省。李师道被李怀宝背回来的,身中十七箭二十五刀,昏迷不醒。大将郝真诚手断了,趴在担架上哼哼唧唧,衣裳变成了血色……
至于建奴的伤亡,也没人敢留在原地在尸山里统计。
没有任何人认为这是一场胜利,大伙儿只是把鞑子的马蹄挡在了河对岸。皇太极率先收兵,应该是想根据交手情况调整下一步作战方案,用更少的代价击败明军,这场会战也就这样了。
……
秦文君找到李师道的时候,李师道正在接受包扎。他看到了一个二十八九岁的男人,身形高大健硕,然而身上却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各式各样的恐怖伤疤,从后背到前胸,从左臂到右臂,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好的。伤痕纵横交错,犹如一张密网,尤其是几刀新伤,更是深可见骨,然而那个男人却是淡然自若。
这是李师道经过大小百余战留下的,从流亡甘肃开始,到跟着王道台去陕西剿匪,再跟着梅之焕巡边,再到勤王北京邀击永定门、鏖战安定门、增援德胜门、镇守左安门、进薄河西务、会战蓟州、遵化之战,再到讨伐高迎祥、游击河内、会战上党,再到讨伐耿仲明、火拼淄青军、夺取东海大小城池、登州大捷,到这次的救援大凌河,几乎每一次战斗之后他都会多上一道或者几道伤痕。
累积到现在,自然是多如密网了。
康可小姐正在给李师道清理伤口上药,看到他深痕累累几无完肤的身体,忍不住眼眶湿润。
秦文君见此,也不禁掉了眼泪。
众人默默坐在旁边,唯恐打扰自说医术高明的康可小姐施救,等康可包扎完了,众人才一一上前见礼,李师道还了一礼,把着秦文君的手,十指相扣,李师道却是潸然泪下:“某与凉州子弟九千人共约生死,今生还者仅七百人,纵父老怜我而恕罪,我又有何面目见士妻子!”
他本来是个粗豪的草莽,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此时却生平头一回在人前失态,秦文君早已泪光闪烁,此时也再忍不住,与他抱头痛哭起来!
交往时间并不长一文一武的上下两人此时却如骨肉亲人一般相拥痛哭。在场各人,无不潸然泪下!
李怀宝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嚎哭。
……
崇祯四年十二月初三,十余万大军连夜向锦州撤离,建奴跟着渡河。大凌河会战虽然结束了,但是没捞到好处的鞑子哪里肯罢休,准备继续进薄锦州赚点过年钱。初六下午,大军抵达锦州城下,却是城门紧闭。左良玉骂骂咧咧,直接调起红衣大炮就要轰炸城楼。
最后得到的回复是,客军不能进。
不让进就不让进吧。
现在这个情况,请我进我也不敢进,李师道制止了秦文君,带兵返回城西大本营,还没走到驻地,李师道就看到李光颜一脸焦急的在路边等待,联想起刘毓英等人的强势,李师道心里咯噔一下,隐约感到一丝不妙。果不其然,李光颜一冲到他面前便大哭起来。
“大哥!你可算是回来了啊!”李光颜嚎地撕心裂肺:“弟兄们一口气憋了大半个月,就等你回来,找刘良佐那些孙子报仇哇!”
李师道登时眉头一皱,不等他发问,朱万化又哽咽道:“大帅,你不在的这些天,萧一祚那帮人天天来找麻烦,不仅抢了我们的酒肉营妓,还强了工匠团的一百多个织工民女……弟兄们去理论,还被打了一顿,二十几个兄弟被活活打死!不但是我们,魏军的粮饷也被抢了……”
“什么?!”
李师道浑身血液顿时为之一凝。
为了打鞑子,当日被拒绝进城驻扎后,他也没多说什么,就在城外下营,临走之前也交代李光颜小心辽贼偷盗,所以东西被偷他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他没想到这帮混账竟然胆子大到敢杀人!
从来只有老子抢人家的,哪有被人抢还被杀人的!
按耐住怒火,又细细听李光颜和朱万化你一句我一句地哭诉了一遍事情经过,李师道已是浑身巨震。出门在外,不要跟地头蛇争执,这是自己临走前下的命令。是自己的理想主义杀了这些弟兄!
江湖远不是想的那么简单,自己的退让连短暂的和平都换不来!本以为打鞑子多少也沾着民族大义的光,是我族类即便不帮忙也不至于为难。
本以为盗亦有道,本以为......
好,很好。
所谓道义果然是只说给弱者听的,可你们真当李某人是软弱可欺之辈么?怒火在体内无尽燃烧,从胸腔膨胀蔓延,终成燎原之势。
左良玉怒道:“老哥动手不?动手的话我去叫上黄得功、周遇吉、刘泽清、秦翼明、猛如虎、邵捷春他们一起,帮你灭了刘毓英这帮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