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队建州骑兵在阙口下方来回奔驰，拉弓射箭掩护登城战锋，明朝弓箭手借着角度的优势压制对方，一队队妇女抬着木桶，躬身开赴城头，然后把煮开的金汁沥青泼下去。

“....哈...哈...”

史可法靠在墙上，手指血淋淋，那是拉弓造成的，大腿上还插着一支箭。他哈着粗气，脸色有些发白，看着眼前的三个同事，三人同样浑身血污：“大丈夫当如是……杀他娘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力把箭头抓住拔出来，连带着肉肉一起，同事赶紧撕下官服一角给对方伤口裹上。

“也不知道李师道那匹夫打得怎么样了，真怕他死了啊……”史可法听着城外震天动地的喊杀声，看着自己被民夫抬起来，突然陷入沉思，一把推开民夫，叫道：“某不下去！”

……

徐光启躺在担架上，看着被浓烟火光笼罩的天空，有飞石从视线中划过，他突然哈哈的在担架上笑了起来，眼角有东西流出，心里有种很不痛快的感觉.....

城楼上，高起潜一直望着城墙下方无数的身影，无论是外面还是里面，无论是建奴还是明人，都如恐怖的蚂蚁包一样朝上面扑来，山呼海啸的建奴一浪高似一浪的冲击着城墙。

下一刻，他抖开披风，招了招手，让护卫把刀拿过来，他要上去搏杀......却，陡然间，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呵斥，城楼侧面的警鼓响起。

“城外将士在与建奴浴血奋战，数万儿郎埋尸沙场，当以鼓声振奋将士，我等愿与城共存亡！”

高起潜视线看过去，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将刚刚战死的击鼓士兵的尸体推开，拿过了鼓槌，冒着箭矢，挥起了手臂。

“咚....咚咚.....咚咚.....”

鼓槌一下又一下敲击，鼓面在震荡，一声又一声有节奏的鼓声在整段城墙上响起，传开。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泪流满面的大喊：“誓不做……满洲奴才……”

“....不要做奴才……”

或许她的声音没有传多远，远远近近的，有人动容，有人在恐惧中哭泣，有人挣扎着起来，重新拿过钢刀，有人掉转了逃跑的步伐，有人大叫着朝垛口冲过去，抱着一个建奴跳下去。隐约的，听到她声音的，这样在喊：“跟建奴拼了！”

安定门楼上，所有人忽然间感受到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并且在心里快速发酵，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们心里有种割舍不断的东西，在逐渐互相联系起来，然后在那一瞬间爆发……

冯梦龙跳到墙垛高处，猛的把捡来的头盔砸在地上，衣角在风中翻飞.....

“今日....城在人在，城破，身死国灭……天下亡……拼了！”

“杀！”史可法深望着那人，欣喜呐喊。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一个从河西务战场逃回来的江防小吏振臂高呼。这厮通州人士，叫阎应元，世代胥吏，在河西务一个港口当差。明军进薄河西务失败后，在双罗港口的阎小吏果断跟着溃兵逃了回来：“我等绝不做满洲奴才，决不……”

“杀！！！！！！”

周围，无数明朝军民，在这一刻怒吼而出，如同山崩，响彻在这片天空。轰然间，所有人带着决死的心态朝城头的建奴扑了过去。

……

崇祯三年正月初二寅时三刻，安定门以东四里。

爱新觉罗阿巴泰所率的战锋在硬挨了三四轮箭雨后，终于冲到了近前，跟明军肉搏厮杀起来。

刀枪相交，血肉横飞。

李师道在高台上仔细看着，却见登莱兵与建奴交手的一个松散步阵直接被打了一个凹字形。后面左右的矛手刀手斧手们瞬间混乱起来，建奴精挑细选的巴牙喇战锋确实勇悍，也很晓得战机，见状更是拼死向前，试图扩大缺口，给后面跑步赶来的硕托部重甲矛手创造机会。

“敢有退者，跋队斩！”

一名军官带着数十人，从各阵之间的空隙赶至，抓起两三名下意识后退的步卒，手起刀落，将大好头颅扔在了地上。军士们为其所慑，只能硬着头皮抵挡这股凶神。两方数千人舍生忘死拼杀，一个又一个惨叫着倒下，到了最后，残存的登莱兵卒终于被打穿军阵，士兵沿着阵与阵之间的空隙，从两侧逃往友军阵列。不过建奴选锋也没落好，后阵一波铺天盖地的箭头袭来，将大群浑身浴血的战锋撂倒。

硕托部很快杀到，试图沿着缺口往里冲。

左良玉的部队快速补了上来，矛对矛，刀对刀，又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齐人还算卖力气。”高台上，左良玉终于露出了点笑容。

前面冲阵的这些都是建奴精锐啊，只要顶住这开头的三板斧，后面就好打了。只不过，孔有德他们的损失会很大。就刚才这么一小会儿，差不多就死了几百人，伤者无算，应该够他们心疼的。把刺头派到前面送死，这左良玉下手也挺狠嘛……

阿巴泰面色凝重地看着仅有损失惨重的巴牙喇。

他们已经尽力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可以过多指摘的地方，不枉大汗平日里好吃好喝好玩地供着，确实勇悍。

硕托的铁甲矛手曾经抓住机会杀了进去，杀得对面的登莱兵东江军阵脚大乱，不过明贼大阵实在太厚实了。一阵溃散，马上又有一阵顶上来。杜度和豪格动用骑卒试图配合，不过被明军大阵的拒马阵所阻。李师道这些军头，各部骑兵相加也不少，最后还是被迫退了回去。

怎么就冲不动呢？看来，还得加把劲！

刘兴治此时正咬牙切齿地看着后面高台上的令旗。

这是把老子当替死鬼消耗了！

孔有德亦是满眼喷火，有心当场倒戈投靠建奴，又怕被当成诈降直接杀光。

这等规模的野战，谁会中途厮杀正酣的时候相信你投降？

亲将们围在身边，个个神色难看。建奴这三板斧杀得他们立不住脚，死伤惨重。已经连溃两个小阵了，死伤上前，再这么打下去，哪怕能顶住建奴攻势，自己也剩不了多少人。

左良玉这个小人！

“大哥，不如率军退回来，跟李师道那厮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