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这厮不出名，大安口以来，连败易爱、王遵臣、满桂、尤世禄等十几员大将，歼灭明军超过两万，所到之处，明人丧胆。年前围攻广渠门的时候，重创祖大寿，吓走王承胤。虽然跟诸贝勒不和，却深受皇太极倚重。今夜进薄安定门，便是这个四十岁的阿巴泰负责。

崇祯三年正月初一，凌晨五点半，安定门。

阴风怒吼，黑暗的天幕下，建奴大阵带着隐隐哭声过来。在城墙对面的宽阔阔地带，建奴的身影又开始一批批的聚集起来，漫山遍野的前进。在叶赫拉那苏纳的巴牙喇大阵正前以及左右两侧，黑压压的明朝平民被驱赶着，如同用鞭子驯服的畜生一般，向明军走来。

大片哀嚎传到了北京城头，黑压压的平民的哭声震动雪野。

安定门上，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停下了手里动静，思绪在这一刻都停住了，在那边上万人的难民队伍里，鳌拜骑着高大的战马，挥舞着鞭子在叫喊，他身边的建州骑士做着同样的动作。

“让他们朝前走……走到明贼排头阵面前，谁不走，就杀谁。”

鳌拜的声音在暴喝，就有建州旗兵拖出一些当着那些平民的面一刀宰下去，瞬间的惨叫在队伍上空盘旋，瑟瑟发抖的难民不得不加快了脚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士兵在聚集，就连修补墙垛兵器的民夫工匠也停下了手中活计，向哭声来源处的人群找过去，神色肃然的看过去。

镇守安定门的高起潜瞟了一眼，当场一阵叫骂：“畜牲的建奴……麻烦了。”

楼上守军，无论是禁兵还是民夫又或是公卿府上的仆人，无论是宦官大将还是皇亲国戚又或是重伤垂死的军人，都在关注这一战，期待远处增援来的这些王师这一场野战能打赢。肩负重任的感觉，就是一千人全都翘首以盼你说的每一个字，是十万人跟你同心死义……

数万道目光陆续投向那里的一座高台，周围插满了熊熊燃烧的火把，上面数位武夫傲然挺立，大氅在狂风暴雪下飘着，人皆脸色冷漠着，只是大手死死捏紧，捏着兵器发颤。

“……必须要杀……”

“…..不能心软……”

“……不能心软……”

…

在东面，徐光启等人注视着战场，看着被如同牛羊一般被驱赶的平民朝明军过去，浑身颤抖……

“徐阁老……”裁判所女武神康可提着银色十字矩阵重剑，身上沾满了血迹。

“草民冯梦龙……”小说家三言两拍的作者冯梦龙带着招募的江湖游游侠来找徐光启报道。

“别说话。”

徐光启低吼一声，瘦弱的身躯侧过来面向对方，老眼隐隐带着泪迹在闪动：“那边，你们应该能看到的……江湖人……你们别说话，仔细的看。冯梦龙，你是写话本，看好了……”

“这应该能让你的《警世通言》多一个警告世人的故事……”

秋水刀在风里轻吟，周围的明朝士卒捏紧了兵器，江湖游侠充满肃杀，一时间无人再说话。

……

战场那边。

过来的难民队伍里，建奴不断混在其中，将队伍扩展的更大了，然后弓箭在人群里举了起来。然后有人突然在队伍里倒下死去，又有人在大喊：“跑啊，跑去对面，那里是王师，他们一定会打开军阵救我们进去的，再不跑就死了……去安定门，朝廷会放我们进去的，走……”

或许长久来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压抑，也或许是刚刚有人在喊声中被建奴杀死传来惨叫，陡然间所有人都像是发疯似的朝明军大阵和安定门跑过去，有人摔倒被踩死，有人疯狂的哭叫，大声朝对面王师喊话，王师不要放箭开枪，打开阵门让我们进去……诸如此类的话语。

“放箭，不分敌我，杀光他们！”

左良玉在高台上暴喝，冷漠得如同一块寒冷的冰。

虎大威指着远处疯跑而来的明朝平民叫道：“他们是谁……他们是谁，你睁大眼睛看看，怎么能杀……怎么能杀啊！！！事后若是朝廷怪罪下来，你背得住这个罪名？左疯子！”

“且慢！”

李师道也有些为难，问道：“虎大威说的没错，如果朝廷怪罪我等杀戮平民，怎么办？”

他是真怕朝廷日后拿这件事找麻烦，莫说东林党那帮混账，言官也会跟疯狗一样扑上来。

“管它作甚？杀了再说！”

“况且这一仗能不能打赢都还不知道，操心明天干嘛？”

“救他们，一旦救他们，这座城就救不了了……”

数万生灵系于你手，全城人命在你身上担着。你站在他们身边，你被他们推下深渊……李师道突然想起了这句话，也知道了朝廷为何没有大臣愿意出来担任统帅。

如果只是几千，咬着牙倒也牺牲了。

关键是，你不知道建奴会驱使多少明朝平民，你不知道自己将会杀死多少人。五千人你能狠下心杀了，一万人你敢冒着被弹劾的风险杀了，三万人呢，五万人呢，十万人你还敢吗？

“这就是皇太极那厮的阳谋，李帅千万不要分心上当！”

左良玉一记暴喝，旋即冲台下声音渐高：“必须杀了，听到没有？……战场上……”他拧住虎大威的领甲，一字一顿：“……只有敌人！怪不得我们，要怪……就怪他们这辈子变了人！”

“来世，小心点，当牛做马都好，可就是……别投胎变人……”

“罪过……左良玉来背！”

“日后朝廷为平民愤要谢罪于天下，杀我左良玉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