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袁崇焕的这封示警奏报,军部官员都不吭声。
内阁首辅钱龙锡也低着头不说话,温体仁兀自侃侃而谈。
从宁锦总兵祖大寿说到牙军都督何可纲,又从蓟镇总兵赵率教说到辽东总兵吴襄。左良玉、曹文诏、吴三桂、周遇吉、黄得功等辽东少壮派军官也提了一嘴,接着又分析了遵化、喜峰口、大安口、马兰峪、汉儿庄、石门营、三屯营、卢龙营、龙井关等战略要塞的情况。
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北直隶固若金汤。除非黄台吉发疯,否则不敢自投罗网。至于袁崇焕的示警,想必这厮是想籍此敲诈勒索,好骗取朝廷军费。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沉默中,皇帝摸着下巴,突然问道。
温体仁以为皇帝夸赞自己,略带得意的把昨天晚上跟前任本兵王在晋请教辽东军事的事情说了一遍,还告诉皇帝自己认识了多少新鲜玩意,听着温体仁列数听到的新鲜玩意,皇帝的脸色越发阴沉,等到温体仁全讲完了,皇帝又问了几个问题。
问完后,已经好几天没有发脾气的皇帝勃然作色,一奏折砸在温体仁脸上,然后指着温体仁大骂道:“找谁不好?偏找王在晋那厮!离那个下贱坯子远一些,不然仔细你的皮肉!”
“推出午门,廷杖三十,用心打!”接着,皇帝就冲着外面大喊道:“来人!去把王在晋那厮给朕抓起来!”
“万岁冤枉啊!”
温体仁的哭声骤然响起,不等其他人求情,一队大汉将军就开了进来,将温体仁按倒,然后抬起架走。温体仁被押出去后,奉天殿的气氛已经可以用肃静来形容了。文官们不是跟朱由检一路,就是被温体仁一事吓得默不作声。
温体仁什么人?这小子是当今唯一敢跟东林党明着干的!
去年东林党大佬钱谦益要入阁,满朝文武都赞成,就他一个人跳出来反对。不但跟皇帝打小报告说钱谦益受贿,而且还当着百官的面跟钱谦益对质,最终生生把钱谦益搞倒了。要知道他当时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吉士,没有靠山没有背景,就舍得一身剐敢把阁老拉下马!
从那时候起,他和东林党人的梁子就结下了。不过这家伙不怕,钱谦益倒了,他就开始研究周延儒。前不久他还秘告周延儒在会试时受贿,大有不把东林党搞垮不罢休之势。
按理说,在这个众正盈朝的时代,单枪匹马闯天涯的温体仁早该被弄死了,但这家伙不光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升到了礼部侍郎。皇帝曾跟近侍说:“此则孤忠,廉不结党。”
这回得知袁崇焕示警哈尔军情后,温体仁动了心思。
如果一语成谶,他提前分解一下军事,将来也好马后炮。黄台吉不来,他也能在皇帝心里增加一个知兵的好印象。算盘很好,但找错了人。王在晋熟悉辽事,本来找他也没错。
但是,此时温体仁还不知道王在晋下野的真正原因。跟三朝要典有关,跟魏忠贤有关。温体仁没有参与这件事,还以为王是被张庆臻改敕书一事连坐削职。
皇帝对温体仁的印象是孤忠,但这位孤忠却做了这样的事,这让皇帝起了疑心。
皇帝拂袖离场,朝会也就不欢而散。回到御书房,一腔怒火没地方去,皇帝突然又想起了陕西局势,想到从三边召回来的监军,便又冲外面喊道:“把那个叫高起潜的抓起来!”
不少日子没有打人的宦官们兴奋起来了,嗷嗷叫着答应了一声,很快就把已经被贬为弼马温的高起潜从御马监揪了过来。此时的高起潜,哪里还有在兰州的威风,蓬头垢面的,衣衫褴褛,身上还沾着马粪,真是臭死了。不过皇帝没有下令把高起潜杀了,只是下令用心打。
厂卫们只好眼睁睁看着宫人抢走自己的活。
高起潜不知道,正是新任三边监军韩赞周那句起潜镇守兰州勤勉救了他的命,不过眼红他今年大出风头的宫人没有给他庆幸的机会,男男女女轮番上阵,打得高起潜半死不活。
不过这厮倒也不简单,竟然硬撑着没昏过去,还分得出谁下手重,谁手下留了情。
等到打完了,王承恩才把高起潜的罪状列数了一遍。留下要他小心些的威胁性话语后,王承恩也扬长而去。只有几个要好的宫女,把他抬回御马监号房里,给他上药喂饭。高起潜终于也没能挨多久,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件事后,紫禁城里本来良好了几天的氛围顿时紧张了起来,宦官们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惹恼了皇帝,被拖出去打死。用朱由检的话来说就是:“此辈谋不轨。”
这还是朱由检心情好的时候,心情差的时候直接把人拖到净香堂。
先乱棍把人打昏,再往火炉里一塞,然后把风门关上,只露出脑袋在外面,把人锁在丹炉里自生自灭。等到过几天想起来再派人去,也不管死没死,直接开火加煤把人烧成渣滓。
等到把人烧散架,再挫骨扬灰,然后拿走头颅,找个府城挂在城门口示众,端的恐怖。
这不,上个月奉圣夫人就是这么被处死的。
以这种方式处死的人,内宫二十四局衙门,每三个月至少有一个,但这个季度的名额到现在还没有产生。本来以为这个名额肯定是高起潜的了,却不料高起潜逃过了一劫,难怪大家心里都战战兢兢的。
不过眼下朱由检的心情指数虽然比较低,却似乎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一连好几天他都显得心事重重,面色阴沉着,时不时自说自话笑嘻嘻,让所有见了他的人都害怕,以至于那份没看完的密报都被他放到了脑后,而事实上这个忽视对于大明而言可能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