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范见曹爽读了奏折,脸色居然缓了下来,便知道要坏事,皱眉道:“大将军,信中说了什么?”
曹爽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喜道:“好消息,司马懿上书陛下,只言当年先帝所托,至于对付我,也只是按国法处置,剥夺官职、兵权而已,身家性命无忧。”
桓范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被他的天真给震得说不出话来,据理力争道:“大将军怎能听信片面之词?这哪里是写给陛下的奏折,分明是给你一人看的。你若是信了司马懿之言,真的不做反抗,唯恐三族皆死。”
曹爽摇头道:“太傅德高望重,必重信誉。”
桓范气得跳脚了,怒道:“当此境地,大将军仍然执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条。司马懿为了扳倒宗亲,不仅联合天下士人,不惜诈病让人掉以轻心,还阴养死士、攻占洛阳,如此擅长隐忍之人,岂是你引咎辞官,受点小惩大戒就能解决的?”
曹爽闻言沉默了,桓范眼看有戏,趁热打铁地道:“大将军不用担心,只要带着陛下到许昌,以天子名分召兵,司马懿说破了天也是个乱臣贼子,何足为患?”
曹爽心乱如麻,完全没了先前的猖獗,一心只求着身家性命,跟尚在洛阳内的家人平安无事,苦笑道:“桓参军,你过虑了,司马懿想要的无非是权力而已,给他就是了。我等皆为魏臣,大不了我引咎辞官,将来当个富家翁,每日骑马游猎就是,何必举性命去搏呢?”
桓范大惊失色,气道:“为了此事,司马懿赌上全家的性命,不惜全力一搏,大将军如此儿戏,不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曹爽在营帐内来回踱步,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保全性命,对桓范的话全当成了耳边风,抬起头来,认真道:“现在要派人去洛阳洽谈,太傅如何肯罢休,能否保证誓言。”
这时亲兵又再度来报,声称雍州刺史陈泰跟侍中许允求见。
曹爽摆了摆手:“请他们进来。”
过了一会儿,便有两人走了进来,皆是中年文士打扮。
左边那人丰神俊朗,乃是雍州刺史陈泰,是颍川陈氏的代表人物。
许允相貌枯瘦,不苟言笑,同为朝中重臣。
祭拜皇陵是大事,二人也跟着曹爽随行祭拜,却不料碰上了司马懿控制洛阳一事,众人也只能跟着滞留于外。
陈泰皱眉道:“大将军,如此滞留于此,唯恐人心思变,当务之急是解决事端,陛下万乘之尊,却在这野外留宿,未免让人贻笑大方。”
曹爽道:“陈刺史有何见解?”
陈泰解释道:“我认为当下应该前往洛阳,与太傅商谈,双方把事情原委说明白了,也就是了,诸位都是国家的社稷之臣,应当先以社稷为重,个人次之。”
曹爽听他口齿伶俐,脸上也是当仁不让的姿态,忙道:“陈刺史、许侍中可去洛阳一趟,陈述利弊,望太傅能以国家社稷为重。”….陈泰跟许允互相对视一眼,当即点头。
曹爽大喜,要他自己去还不如当场去死,有朝中大臣愿意前去商谈,那是再好不过了,忙道:“此事宜早不宜迟,烦请天亮即去。”
陈泰道:“大将军不必忧心,我等连夜而去。”
——
洛水。
司马懿正在洛水的浮桥上观望,默然静立,犹如一座石碑,诸位大臣也立于洛水之畔,都在此以迎接天子入洛阳。
四下里立满了禁军,各执斧钺火把,守得严严实实。
不多久,便报得陈泰、许允来见,司马懿当即召二人前来。
陈泰快步迎上来,看到精神雀跃的司马懿,当即拱手道:“太傅。”
司马懿露出笑容来,轻声道:“玄伯,我等好久不见啊,昔日我与令尊共事,洽谈国家大义之根本,一如往昔。不曾想,今日却与你谈论国事。”
陈泰听他如此说,也不再称太傅,而是喊了声“伯父”,轻声道:“伯父,写给陛下的信,已被曹爽扣了下来,由他自行观阅,现命我来与伯父商谈,如何了却此事。”
司马懿闻言更是喜不自胜,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点头道:“你回去告诉曹爽,昔日种下的诸般罪孽,只要解除官职、交出兵权,并保证陛下的安危,只按国法论处,绝不伤其性命。”
陈泰闻言不禁暗想:“司马懿做出如此大的声势,到头来只革除曹爽的军政大权么?”
一时间惊疑不定,只道:“唯恐曹爽不意为信。”
蒋济上前一步,询问司马懿道:“太傅,既然我等同为大臣,自当言出必践。此事只在于剿除曹爽兄弟的军政之权,这样方可安人心。”
司马懿望着蒋济、陈泰、许允三人,四双眼睛互相看来看去,他向前一步,指着眼前的洛水,昂然道:“诸位,我司马懿今日就以洛水起誓,只要曹爽肯按诏而归,只要交出兵权,保留爵位以及财产,决不伤其性命。”
蒋济、陈泰、许允三人闻言顿时一惊,司马懿居然效彷当年的光武帝刘秀以洛水为誓。
这可就当着天下人的面宣告,只要曹爽肯交出兵权,既往不咎。
司马懿回望众人,眼睛眯了眯:“玄伯回去告诉大将军曹爽,我等必以国家为重,若是冥顽不灵,则天下人共诛之。”
蒋济也不禁心驰神往,生怕拖得久了,曹爽真的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当即挺身而出,说道:“既然太傅都开口起誓,老夫也随玄伯一道前往尹水,以我个人名誉做担保,只要曹爽肯交出兵权,我保其平安无事。”.c0m
陈泰闻言大喜,有了司马懿洛水为誓、蒋济做保,曹爽必然闻风而降,当即道:“太傅、司空高义,下官立即回尹水之营,告知大将军。”
众人礼言三毕,陈泰、许允再度回尹水,蒋济也亲自率领二十余名护卫便即开拔,随其一道而去。….蒋济跟在陈泰的身后,到了尹水之畔,没有任何的阻拦地进入营寨中,瞧见有着数千兵马囤积于此,暗想:“我便是拼了命也得劝他归降,否则这数千人厮杀起来,洛阳生灵涂炭。”
曹爽从大营走出,瞧见蒋济也跟了过来,不顾仪态地奔了过去,揽着蒋济的臂膀,声音都带着哭腔了:“蒋司空,你也来了?”
蒋济呵呵一笑,用手轻拍着他的手背,正色道:“大将军,太傅的意思你也知道了,诸位都是社稷之臣,为天子牧民或镇守四夷,就算有政见之别,彼此也无大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大将军肯交出兵权,保留其爵位跟财产,绝不伤及性命。此事以太傅洛水为誓,老夫已身家性命担保你无事。”
曹爽闻言大喜,痛苦流涕道:“得太傅宽厚,司空的高义,罪臣曹爽不胜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