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同?”高桂英说到:“刘宗敏、李过、袁宗第这些骁将还在,京师的粮食够咱们吃上好几年都不会缺,从各处而来的勤王之师不日就可抵达,而且北京的城墙那么高那么厚……”
这些道理高桂英并不是乱说。
此时大顺的情况比之大明还要好得多。
李自成惨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问到:“可是谁替我们去打仗?这满城的百姓,现在一个个恨不得食我之肉、饮我之血!哪里还能放心让他们上城墙?京师定然是守不住了!”
“那咱们至少还可以退回西京啊!”高桂英说到:“关中险固,物资丰饶,自古乃是帝王之资,咱们未尝不能卷土重来,收拾河山!”
“收拾不起来了,唉!”李自成一声长叹,说到:“你看这被你摔碎的酒壶,还能再收拾得起来吗?碎了就是碎了……也没时间收拾了,没有机会了……”
“难道你做了陛下,就不能再做回闯王了吗?”高桂英耐心劝说到:“这天下糜烂了数十年,人心在我大顺啊,陛下!你还记得咱们刚入京时,家家户户都在欢呼雀跃吗?陛下,百姓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李自成陷入了短暂的遐思,想起当日从承天门入京时,满城欢呼的景象,他也忍不住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但那笑容一转即逝。
“桂英,实话和你说吧。”李自成又长吁了一声,说到:“若是咱们还没有进过北京,将士们还没有看过这花花世界,别说山海关一败,便是又来一次商洛山之败,我也不怕。就像你说的那样,咱们大不了丢了京师,不要这山西,连太原和山东都可以送出去,只要咱们退守黄河,守住西京不是难事。可是啊,桂英……”
高桂英没有说话,但是他已经明白了什么。
她头上的金步摇,腰上的玉珏,身上的绸缎……这些东西,自她入京以后,便再也舍不得摘下来了。
她是如此,更别说其它人了。
以前的时候,大家都是两个肩膀一个脑袋,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可是现在不同了。
就像那些大明的军士一般,家里两三所宅子,七八房姬妾,每年白花花的银子从手上流过,谁还愿意提起刀来和别人拼命呢?
“桂英啊,你看过牛丞相的轿夫吗?穿绸缎的!你见过袁宗第的佩剑吗?镶金的……”
李自成喃喃地说着,将那些老兄弟一个一个地说来,竟没有一个不堕落的。“你说,大顺……和大明有什么不同?还如何收拾?啊?”
却见高桂英将头上的金冠摘了下来,将腰上的玉珏取了下来,连身上的衣服都一件一件解了下来,扔在地上。
“陛下!闯王!”高桂英狠狠地说到:“我高桂英贪慕金银,可这些金银是我一刀一剑打出来的,我自认拿得光明磊落。如果这些东西,让闯王觉得我就沉沦了,让闯王觉得我高桂英不再是以前那个人了,那我就将它们都还回去吧!我宁愿什么都不要,什么都没有!我只要看见以前那个闯王!我要看见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浑小子!我要看见以前那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李鸿基!我要看见以前那个浑身血葫芦似的还要疯狂GAN我的李自成……”
高桂英的身体就那样袒露在李自成的面前。
那是一具粗粝、暗黄,伤痕累累的身体。其中最大的一处刀疤,从她的左肩头一直劈到了她的右乳。
李自成一下子怔住了。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高桂英说到:“当初我们就是这样一无所有地被赶出的甘州,大不了我们又重来一次!这世道,不就是比谁更狠吗?建虏吃过的苦我也吃的,建虏喝过的雪我也喝的,凭什么咱们就要输给他?”
看着高桂英遍体鳞伤地袒露在自己面前,李自成蓦然惊醒了。
一拳擂在廊柱上,将双人合抱粗的廊柱给锤得嗡嗡作响。
解下身上衣服扔给高桂英,跳下平台,朝身后大声说到:“我去前方杀敌去了,替我遮护好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