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寒冷,这一队百十人的队伍,押运着十几辆马车,渡过长江之后,便陡然提速。
骑在马上的郑壁,此刻脸上满是轻松,算了算时日,二月份肯定能赶回京城,完成这趟差事。
虽然在南京城内遭遇袭杀,但是郑壁自接替父职,入了锦衣卫,早已对生死看淡,比这更危险的事情都经历过,即便折损了一人,但是,生死有命。
队伍沿着京杭大运河的路线,一路向北,经过滁州之后,便进入了凤阳府境内。
这凤阳府,乃是大明中都,太祖皇帝龙兴之地,取“丹凤朝阳”之隐喻,在朱元璋定鼎天下,险些定都于此,这凤阳府在大明开国初期,更是历经九年,耗费二十万人力修建,规模亦是不小。
凤阳府下辖五州十三县,亳州、宿州、颍州、泗州和寿州五州,隶属于南直隶。
这一日,队伍行进到老人仓,离凤阳府定远县已然不远,这老人仓乃是梁国公蓝玉家乡,属定远县管辖,定远县下辖一城定远城,六乡千秋乡、拾紫乡、积善乡、东城乡、凤停乡、昌义乡,六乡又下辖三十三里。
沿着驿路行进,徐君叙骑着快马赶到前面,与郑壁同行,回禀道:“大人,前方就是老人仓,咱们到那边休整一番,补充些粮草如何?”
郑壁看着天色不早,便吩咐道:“让弟兄们加快速度,早点入镇,今日好好休息一番。”
“谢大人。”徐君叙大喜道。
队伍加快速度,便要进入老人仓。
张鹏和陆良,连同一个三十来岁的车夫,拉着肖阳的棺木,跟在车队最后面。
这一路,少了来时的匆忙,倒也不甚劳累,两人骑在马上互相交谈,说些一路上的见闻。
张鹏道:“陆良,那日你出刀太慢了,让那个刺客躲过那一刀,要不然必定斩杀一人。”
陆良点头道:“张大哥,我回去就和我师傅苦练武艺,想不到这锦衣卫也是危险重重,前些日子,我总以为咱们整天端盆捧碗就行了。”说完这些,陆良突然想起总旗刘金喜,不知道有没有回来,可曾遇到什么危险,他老娘整日神情不定,想必也是担心儿子遇险。
张鹏又道:“在外行走,难免遇到些危险,今次如果没有你,我也差点成为刀下之鬼,倒是多谢你了。”
陆良笑道:“张大哥,吉人天相,不似短命之人。”
张鹏续道:“希望如此,回去我也和你那师傅学些武艺,关键时刻,倒也能保住性命。”
陆良看着前路,车队进入一处村镇,有人见这大队人马入镇,便俱是躲回自己院落,偷偷观察。
一进入老人仓,便有镇中典史前来拜见,这老人仓典吏姓蓝名录。
蓝录恭敬一礼,问道:“在下蓝录,为本镇典史,不知大人尊姓高名?”
徐君叙端坐在马上,正色道:“吾乃锦衣卫百户徐君叙,奉旨入京,蓝典史,镇子中可有地方,我们要留宿一晚,顺便补充些粮草。”
蓝录回道:“大人见谅,镇子中并无地方可以安排诸位,不过有蓝氏宗祠,倒是能住下,只是不知大人是否妥当?”
郑壁在一旁道:“就蓝氏宗祠,带路吧。”
蓝录便领着车马进入老人仓,然后穿过镇子中心,在偏西方向,有大片建筑,外面的空地处,有许多小孩在玩耍,只是见到这么多手持刀枪的锦衣卫人马过来,便都四散奔逃,躲回家中。
蓝录叫住几个镇民,将蓝氏宗祠简单打扫一下,郑壁等人便在此处歇下了。
派人往镇子中走了一圈,又花些银钱在一处米店买了些粮草之后,百十人便互相挤着歇息了。
连日来的赶路,倒也甚为辛苦,有人躺下后,便酣睡声响起,伥然入睡。
徐君叙在外巡视一番后,回到一处偏房,这蓝录将两间空房打扫出来,郑壁和徐君叙便一人一间,住了进去,其他人便没有这个待遇了,因为还要守着银子,便互相挤在周围的一些屋舍内,另有十几个校尉守在马车周围,待后半夜换人值守。
张鹏和陆良较为凄凉,带着车夫,赶着拉着棺木的马车,便来到了蓝氏宗祠的祭拜先祖的正堂内,看着那一排排的蓝氏先祖的灵位,陆良有些瘆得慌,再看院子中停放的肖阳棺木,陆良更加恐惧。
“张大哥,要不咱们也去那边挤挤?”陆良问道。
张鹏看着陆良和那车夫对这灵堂有些恐惧,倒是不以为意,看着那一排排的灵位,张鹏皱眉道:“哎,居然还偷偷供奉着蓝玉的灵位,真是胆子不小啊。”
陆良仔细看了看,那当先靠前的灵位正是写的正是蓝玉的灵位,这蓝玉据说是要谋逆,被朱元璋斩杀,牵连甚广,是为明初大案。
张鹏想了想,便将这蓝玉的灵位倒下扣住,叹了口气道:“算了,这里没什么什么好怕的,咱们睡在这边,倒也安静,省的和那些人拥挤了。”张鹏说道。
陆良一想也对,便和那车夫将灵堂内简单打扫一下,弄些铺盖,三人席地而睡。
这灵堂除了初一十五祭拜之外,平日里少有人来,倒也清静。
再将大门紧闭,倒似隔成两个院子一般。
用过晚饭,陆良便早早休息,他是少年,虽是年轻气盛,但一路车马劳累,也是疲倦不堪,躺在铺盖上,合上眼睛,不出片刻,就入睡了。
张鹏倒是和那车夫攀谈着,初时,在南京城内,这车夫对张鹏和陆良颇为惧怕,平日里他只听人说锦衣卫如何凶狠残暴,杀人不眨眼,欺压百姓。
只是一路接触下来,倒是不再恐惧,尤其张鹏和陆良二人,不时与他问些话语,倒是也渐渐习惯与这两个与众不同的锦衣卫攀谈了。
此刻,张鹏就在问询这车夫的家里人,便听见车夫小声道:“大人有所不知,俺老家那里,七山二水一分田,实在养不起那么多丁口,无奈,俺只好随同乡人跑到应天府讨生活,今次这一趟,倒也能赚些铜板,糊口而已。”
张鹏枕着自己的双臂,看着有些昏暗的灵堂,又问道:“于翔大哥,怎不做些买卖?”
“大人说笑了,俺就是个庄稼户,有把子力气,哪能干什么买卖,填饱肚子就行了。”车夫于翔回道。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俺们同村人,有好些都下海了,只是俺怕被官府捉住砍了头去,这才跑到应天府讨生活。”
张鹏好奇道:“咦,还有人敢出海?”
“饭都吃不上了,有啥不敢的,只要躲着点,下一趟海,便能够家里丁口吃上个三年五载。”于翔羡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