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想让我安乐死?
还有工部铜铁局铸造的那些黑铁管子,那些工匠都叫它大炮!
马殷简直要笑死了,怎么会这么莫名其妙的名字?
大炮?叫大将军炮不好吗?
更好笑的是,自己居然会梦到白天干活的场景。
还真是日有所干夜有所梦啊!
自己早就想过,要在大炮下面装几个轮子了,明天得提一嘴。
到时候拉着自己参与铸造的大将军炮,一直走啊走,走到洛阳,朱温肯定吓得半死,急忙喊他手下的小喽啰警跸,但是肯定护不住啊,这东西一炮出去,非得炸残朱温……
然后又走,走到汴州去,走到幽州去……
哈哈哈!
马殷蚌着腮包子,咧着嘴嚯嚯地笑了起来。
站在牢房外面的大小宦官看着他,都可怜的摇了摇头。
马闯子英雄一世,到最后也没堕了蔡军威风。
一人一刀,独守大河!
全身被创四十余处,血漫江水,力战被擒!
只是可惜,疯了。
“褚熊,明天给马殷拿些酒肉,过些日子朕要带他去洛阳。”
“遵旨!”
……
不久,昏君来到了甬道尽头的牢房。
几个宦官抬着两口笨重的大箱子当先走了进去,箱子一打开就是一阵扑鼻的血腥,接着只见里面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刑具,有的是竹子做的,有的是生铁铸的,有些尖锐如锥,有的勾如弯月,每件刑具上都带着暗红色的血迹,李晔看得头皮发麻,面上稳如老狗。
褚熊上端起一盆水走上去泼醒李振,肥颤颤的脸上狞笑道:“李使君,我有的是时间,今晚带你一样一样见识这些宝贝,放心,后边还有三大箱,保证到天亮都不会重样。”
说罢堆起笑容躬身请示李晔道:“大家,奴婢先上哪一样?”
李振猖狂大笑,在诏狱待了这么久,什么阵仗没见过。
桀骜的他只是轻描淡写道:“李狗儿今天又派了哪个禽兽来审我?”
一众宦官勃然变色,上去就对李振拳打脚踢。
面目全非的李振被打得口鼻来血,脸上却还是带有淡淡笑意。
“哈哈哈,急了!”
“褚侍监,你这些新花样我还没领教过,来,试试。”
李晔坐下,点头道:“先上老虎凳。”
几个宦官上去,解开锁链七手八脚把李振押过来按在板凳上。
老虎凳用刑的时候要在受刑者的脚下垫砖头,所以板凳另一端会事先放几块石头。
李振被架在板凳上,几个宦官死死按住他,架子两端有铁制锁扣,褚熊伸手把李振的手扳直,然后把他的手腕固定在架子上,十字架交叉上端的位置正好对准在李振的脖子上。
李振显然不想让李晔如愿,懒洋洋的靠在那。
好像不是在准备受刑,而是在度假。
李振故意不坐直,褚熊也来了火气,抡起拳头往李振脸上砸去。
“狗东西!还敢死撑!”
“算了,先别用刑,我有几句话想说。”
昏君摆了摆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牢房里来回踱步,慢慢说道:“平康坊一介娼妓,尚且有事唐爱国之心,前日户部拿实物折算兑换铜钱,她们连赎身的铜钱都能拿出来。”
“你是勋贵子弟,世代都享受着朝廷的巨额食邑俸禄,却为朱温密谋反唐。”
“乌鸦尚思反哺,李使君不但不思反哺,却为了一个突然对你好的朱温,连养自己的娘都狠心下杀手,本官看李使君,连妓女都不如,本官想问你,朝廷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你的高祖安修仁,是陛下高祖的大将,位列武德十六功臣。”
“你的曾祖李抱真,四王二帝之乱时,先是大破魏博节度使田悦,之后单骑劝降成德节度使王武俊,最后都统各路兵马,力败卢龙节度使朱滔,名列建中年七大救国功臣之一。”
“官拜检校司空,检校左仆射,获爵义阳郡王。”
“你的曾孟父李抱玉,随李光弼镇守河阳,收复怀州,功居第一,仕历泽潞节度使、凤翔节度使、郑毫节度使、右羽林大将军、兵部尚书、知军事、司徒,深受代宗陛下恩宠。”
“三任节度、三副元帅,位望隆赫,君臣不忌。”
“官拜宰相,封凉国公,进武威郡王。”
“本官想问问你,朝廷哪里对不起你一家?”
李振大笑,不屑道:“我满腹才华,却三次应试进士落榜,这也叫对得起?”
李晔摇头,继续踱步道:“你第一次应试进士是广明元年,主考官是王徽,王徽仕历判支巡使、宣武掌书记、淮南掌书记,在朝任右拾遗时,先后二十三次上书针砭时弊。”
“王徽上谏,从来无所回避,敢于犯颜直谏,最后官拜宰相。”
“王徽拜相期间,连黄巢、李克用、王重荣、杨复光、田令孜这些人都不怕,五年艰难期间更是功勋卓著,他担任京兆尹的时候,有王公大臣犯法,王徽从来都是严格执法。”
“为此他还被排挤出朝,这样的人总不可能受贿针对你罢?”
李振冷哼一声:“王相公的确清廉,我服气。”
李晔点头,继续说道:“你第二次试进士是中和三年,主考官是从成都赶来的韦昭度,韦昭度你服不服气?如果你认为中和三年的科考舞弊,请你列举走后门的同期进士。”
“说不出来?”
当年同期考生就他一个人喊冤叫屈,这怎么说?
“你第三次应试是在光启元年,主考官是刘崇望刘相国,他的长子刘齐跟你同期,但是也没考上,一直到现在刘齐都没考上进士,去了上林大学,你不会认为刘相国舞弊吧?”
李振兀自嘴硬道:“那又怎样?难道中间没人做手脚?”
“匹夫竖子,无能狂怒。”
李晔重新坐下,总结陈词道:“你满腹才华,其他应试进士的人未尝不是,张文蔚、罗隐、韦庄、喻坦之、郑预、薛鉴弘、唐求、陆龟蒙这些人,哪一个的才华比你李振差?”
“他们不也是数次落榜?”
“进士一次充其量就招二三十人,应试的人却是成百上千,有罗隐这样的在藩镇幕府当了很多年幕僚的考生,有韦庄这样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阅人无数的考生,还有喻坦之……”
“你凭什么觉得你就是那二十分之一?考不上常科进士,不屑于经科,也看不起制举,荫蒙入仕也不想去,回过头来就要掀桌子造反,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孽障?”
“你三次落榜,朝廷看在你是勋贵的份上,也破例给了你官职。”
“先让你去金吾卫当了三品将军,你不满意,想出去,朝廷也遵从你的意愿,吏部破例免了你的诠试,直接让你去台州当刺史,后来你投靠朱温,朝廷也没非要你回来,朱温讨灭秦宗权之后,还让你当了郓州节度副大使,你扪心自问,朝廷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李振?”
“你摸着良心自问,你祖宗十八代人,朝廷哪里辜负了?”
“朱温是对你好,朝廷就对你不好?”
“忘我大德,思我小怨,朝廷对你的好你全忘了,专门记得小毛病是吧。”
李振这种人,就跟后世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一样,离家出走流落街头的时候,一个陌生人送他一面吃,他就能感恩戴德,却忘了生他养他十几年的父母,回过头来还要杀母。
“多的本官也不说了,我对你的评价是。”
“狼心狗肺,吃里扒外,衣冠禽兽,畜牲不如!”
“人若不除,天必诛之!”
“端起碗吃饭,丢下碗骂娘,回过头还要帮着外人杀娘。”
李振无言以对,只是哈哈大笑:“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李唐国势江河日下,目前虽有中兴之兆,不过回光返照而已,厚土已失,天命将终!”
李晔喝问道:“朱温乱国,霸占中原,何称有德之人?”
听到这话,李振虽然披头散发,面目全非,伤痕累累,脸色却更是得意,望着汴州的方向一脸笑意道:“自乾符以来,流氓猖獗,天下纷争,社稷有累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
“朱大帅扫清六合席卷八荒,灭黄巢,碎蔡州,收徐州,败沙陀,万姓倾心,四方仰德,自非以权势取之,实乃天命所归,如今中原群雄皆对大帅俯首系颈,这岂非天心人意?”
简直笑死人,真是狗肉上不了台面!
这狗唐奸的一通言论,笑得李晔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原以为,你身为大唐勋贵,在本官面前,面对各位内官,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令李抱真九泉蒙羞!”
“僖宗之始,唐统衰落,宦官酿祸,国乱岁凶,四方扰攘,王仙芝之后,黄巢、朱温、诸葛爽、朱玫、李昌符、秦宗权、孙儒、李罕之等辈接踵而起,劫持唐帝,残暴生灵。”
“以致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
“值此国难之际,李使君有何作为?你之生平,我素有所知,世代功勋,初以门荫入仕,理当匡君辅国,安唐兴李,何期反助逆贼,同谋篡位?罪恶深重,天地不容!”
“你……昏君走狗!”
“住口!”
李晔拍案而起,一耳光抽在李振脸上,打得李振口鼻来血。
“你这无耻狗贼!岂不知天下之人皆愿生啖你肉!怎敢在此饶舌!”
”今幸天意不绝神唐,太上正道皇帝于长安继承大统,我今奉陛下之旨前来审你,你既为谄谀之臣,只可潜身缩首,苟图衣食,求全性命,还敢在本官面前妄称天数九命!”
“竖子匹夫!索虏鞑贼!你即将命归于九泉之下!”
“届时,你有何面目去见你家列祖列宗?”
“二臣贼子!你枉活二十有八,一生未立寸功,只会摇唇舞舌,助朱为虐!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本官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来人,给我掌嘴三十!”
“遵命!”
褚胖子报拳领命,恶狠狠走上去,揪住李振衣领左右开弓。
“啪!啪!啪!”
褚胖子下手极重,仅仅两三个耳光,李振就被打得口鼻齐齐来血。
直是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看李振还是一副死狗模样,李晔也不以为意,拿起烧红的烙铁,一把朝他胸膛摁下去,只听滋滋一阵响,李振胸膛冒出了青烟,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李振惨叫震天。
撕心裂肺,叫破了喉咙。
昏君却不理会,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块抹布便塞进李振嘴里,接着又笑道:“李大侠别叫,你要是不叫,本官也佩服你是个汉子。”说着又是一拳头子照着李振面门上砸下去。
“直娘贼的狗东西,还敢妄称天命!”
“叫!叫!叫!”
一拳,两拳,三拳,打得李振濒临死亡。
李振呜呜声不断,却又因为嘴被堵住叫不出来。
昏君笑道:“李使君区区一介文人,充得甚么军中硬汉?”
在场宦官看到昏君发威,无不心惊胆战。
等打完了,李晔甩了甩一双血拳头,厉声道:“褚熊!去太医院叫最好的太医来,可别让这畜牲痛痛快快死掉了!我要他五更死,三更不许断气,要是人死了,我拿你是问!”
“待朕亲征朱温,拿这厮的狗头祭旗!”
“高克礼,回宫!”
“传朕旨意,处死李振三族!”
“勾结朱温造反的莫毅、朱演、张俊惠、张行审四人,三宗五族,一体杀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