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就是李罕之和王重盈,李罕之残暴非人,李晔杀意已决,至于王重盈,这个人很复杂,历史上昭宗讨伐李克用的时候,他虽然没表态,但默许官军借道境内抄近路。
什么用心,自然不消多说。
另外就是张全义对王重盈有恩,李罕之侵略河中的时候,王重盈向张全义求救,张全义很爽快的答应了,果断捅了生死兄弟李罕之的河阳后庭,李罕之无奈之下流亡太原。
所以王重盈到底会不会插手,现在还很难说。
比起官的问题,更麻烦的是钱的问题。
李茂贞、王建、韩建、周岳、杜洪的脑袋使得朝廷重新振作,独松树下的尸山血海极大震慑了天下强藩,嚣张气焰有了不同程度的收敛,被处死在马嵬驿的韩建全家也让那些首鼠两端的小藩镇打消了侥幸心理,都认清了一个事实,实力不济就不要跟朝廷讨价还价。
讨价还价只有两个下场,一是被讨灭,九族押赴长安,在独柳树下杀光,二是迫于武力威胁入朝,然后本人及三族在贬谪途中被处死,不会被曝尸荒野,不会被悬首示众。
相对来说死法要体面得多,牵连的人也大大减少了。
韩建的先例在前,后来的成讷和陈岩还敢跟李晔讨价还价吗?
杜让能和刘崇望都相信,只要方法得当,保证生命安全和荣华富贵无忧,在绝对强势的朝廷面前,王拱会放弃幻想乖乖入朝的,真正的难题是战前筹备,换言之,在钱上。
钱是朝廷上下都抓狂的问题,朝廷日常开支要钱,中央二十多万常备禁军要用钱,打造兵器军械甲胄要钱,粮草要钱,安抚藩镇要钱,皇亲国戚要用钱,李晔一家子要用钱。
就拿站在权贵金字塔顶端的昏君来说,何芳莺、裴贞一、刘疑、赵乐桑、李廷衣、赵一真、赵立秋、李渐荣这八个正妻要给钱,徐唯默、徐唯邺、钟灵雪、左姑娘不上台面的情人也得给钱,内侍省四千多宦官和两千多宫女家人子的吃穿也得指望李晔这个一家之主。
为了给家人好的生活,减轻国库压力,李晔开源节流,一面降低个人生活品质,一面在平康坊开了八家青楼接客、抄袭三言两拍写小说、改进活字印刷术印书开书店卖书。
虽然李晔想尽办法搞钱了,但大头还得指望杜让能。
杜让能又指望谁?当然是老百姓,对老百姓盘剥过重,逃亡户口就会增多,逃户越多可征税对象就越少,朝廷控制人口越少,盘剥就会越重,这样下去就会陷入恶性循环。
然后下一个王仙芝就会站起来,杀进长安干掉李晔这个昏君。
为了保住小命,有韭菜可割,李晔均田灭佛,免除逃户历年欠税,打击没后台的豪强地主,前年关中大旱全力赈灾,平定鄂岳和湖南后又免了当地百姓一年的两税摊派。
以往的苛捐杂税也全部取缔,指望与民休养生息。
免了那么多税,商税还从十税一降到了十五税一,杜让能和三司官员很难受,换个皇帝换个计相早就自杀了,好在李晔知道开源,私下卖书开青楼赚钱的同时不忘宏观调控。
长安聚集了全国最多的财富,李晔拆除各坊围墙,废除宵禁,取缔遍地税吏,强力打击关中境内麻匪,整肃东西二市营商环境,又极大降低出入关中的各关隘码头的关税标准。
宏观调控使得关中营商环境大为改善,这两年的商税是涨了又涨。
国库虽然还有不少存钱,但钱这个东西是永远都不够用的,有了钱就什么都想干,李晔甚至已经后悔铸造陌刀了,这东西威力是大,但太费钱,步槊马刀不也一样能用吗?
望着面前的奏章,李晔陷入了沉思。
一份来自杜让能,内容很简单,钱少不够用,请求禁止民间铸铜。
由于商业发展,对钱的需求越来越大,铜价逐渐抬高,户部是在亏本铸钱,很多大户人家也趁机发财,收集铜钱回炉熔铸铜器,然后再转手卖给官府,从中大捞一笔。
铜器越多,货币流通总量就会越少,铜钱就会升值,贵金属和绢粮等实物就会贬值,小老百姓就会遭罪,相应的,铜钱升值,铜价就越贵,然后私铸铜器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不禁还罢,越禁越多。
银行发行的汇票和纸币虽然在市面上流行,但影响力有限,朝廷治下百姓认这个,但外地客商不认,原因很简单,行商的走南闯北,不止在关中做生意,在别的地方流不通。
想了一会儿,李晔给杜让能回复了再议二字。
另一份来自去年外放为湖南观察使的郑谷,郑谷牢牢记住了李晔改善民生与民休息巩固国本的叮嘱,一到长沙就轻车简从明察暗访,到任不到两年就查办了六十多名州县官员。
整顿吏治的同时,治河修渠兴盐铁,组织百姓开荒筑田,兴建学校,革除了周岳时代的弊政,湖南风貌为之一新,不过报喜的同时,郑谷还给李晔上了一道不伦不类的奏章。
“臣巡视永州,柳子厚所说不假,永州之野的确有异蛇。”
“蛇剧毒,可以去病,太医院有令,募能捕之者,当其租税,永人乃争奔走焉,有人专利三世,祖父皆被毒蛇咬死,微臣悯之,欲停太医院之令,复其赋税,永人乃怨声载道。”
“税徭增常,民不经正事,流氓日多,伏惟陛下恩诏降税。”
柳宗元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捕蛇人还在,就这样一代又一代,每一位新任湖南观察使都会向朝廷提出这个问题,但捕蛇人还在永州等待,等待明君圣人发现改变他们的命运。
武力是政治的延续,且不一定能解决问题。
继续这样下去,等到扫灭藩镇一统天下,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可是还有那么多事要做,还有那么多仗要打,免了湖南十一州的赋税,鄂岳七州免不免,荆襄十三州免不免?湖南有捕蛇者,长安也有捉鹰人,京兆府是不是也得免了?
“不许,务要再奏。”
第三道奏章来自集贤相杨涉,请求李晔下诏为自己营造陵墓,按照流传下来的习俗,皇帝不管年龄大小,即位一年后就要开始为自己营造陵墓,李晔即皇帝位已经五年了。
“盖天地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
李晔同意了,命礼部侍郎梁良率队前往江西信州龙虎山,请龙虎山张天师赴京,与太清宫天一道人、清都观道正茅山道士齐慈、玄都观道正全真道士厉无量一起挑选风水宝地。
选好风水宝地,就可以举行祭祀仪式动工了。
后宫的妃子当中,有资格跟李晔合葬的女人有淑妃何芳莺、贤妃刘疑、韩国夫人李廷衣、楚国夫人裴贞一,琅琊郡夫人赵乐桑和陇西郡夫人李渐荣和昭仪赵一真都不够格。
这么一算,主墓室得有五个,大臣当中,将来有望陪葬皇陵的,目前能确定的只有杜让能和刘崇望,那么副墓室至少得准备两个,还得铸造护陵军墓室,也就是兵马俑。
“葬在哪里好呢?”
李晔比较钟意骊山,想跟始皇帝靠近些。
张全义终于收到了朝廷的邸报,得知皇帝强征自己入朝为度支郎中,虽然李晔承诺给他紫金光禄大夫的文散官和伊阙郡侯的爵位,张全义还是深受惊惧,感觉大限将终了。
连夜飞马汴州,请求主子朱温定夺。
朱温答复道:“全忠恪守臣节始终如一,不敢妄议朝廷决策,公可善自为计。”
我朝廷忠臣,你自己看着办罢。
朱温正在跟时溥拼命,忙着吞并徐泗,哪里有空管他。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表示。
面对张全义的哀求,朱温承诺会秘密派兵援助,朱温翻脸不认人,张全义慌了,又去信汴州,表示愿意把洛阳让给朱温,他自己也去汴州投靠朱温,朱温却委婉拒绝了。
如果我占了你的地盘,天下人怎么议论我?
朝廷点名要你入朝,如果你来了汴州,会牵连我朱温啊!
因此我朱温决定忍受昏君的凌辱,继续向朝廷称臣纳贡,昏君不是承诺给你封侯了吗?这样,你先收拾东西放心去长安,等我干掉时溥和朱瑾,就挥师东进洛阳,威胁朝廷把你放回来。
“狗贼朱全忠,乃父与你誓不两立!”
“卑鄙!下流!非人哉!”
节帅府内,张全义把朱温的书信撕得粉碎。
发泄完怒火,张全义收敛心情,继续提笔写信。
向王重盈求援,当初我救了你,现在朝廷要搞我,你忍心坐视不管吗?
罕之,我们和好罢。
王拱,你我毗邻,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如果你不想入朝,来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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