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狗看主人,柿子挑硬的捏,无论是官场还是职场,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随着强征张全义入朝和削除朱瑾官职诏四方藩镇会讨的制书下达,收复洛阳正式成为朝廷中心事务。
就看朱温舍不舍得用张全义来交换徐泗淄青了。
在李晔看来,朱温一定舍得。
在朱温看来, 这有甚么舍不得的?
暂且还给朝廷,等寡人拿下淄青徐泗,随时可以收回洛阳。
当然,李晔这么做的动机也不单是为了光复都畿。
将来如果唐晋交恶,李晔还有朱温这把刀。
女婿打老丈人,说出去不好听。
朱温打李克用,梁晋火拼,藩帅暴死, 听起来是多么的顺心如意?
“这个张全义,先仕伪齐吏部尚书,及至黄巢败亡,转投诸葛爽效力我朝,诸葛爽病亡后跟李罕之投靠了李克用,跟李罕之反目后又投靠了朱温,真是个天生的奴才东西啊。”
“朝秦暮楚,三心二意,反复无常,朕早晚必杀之。”
看完张全义的资料,李晔不禁感慨道。
高克礼皱眉道:“此人勤于政务,精于军事,恐怕不会轻易伏法。”
一个有兵有粮有战略纵深还有多家藩镇可为盟友退路的藩镇,一个反复无常劣迹斑驳做贼心虚的节度使,还勤于政事,精通军事, 有勇有谋,内部团结, 组织严密,兵精将勇。
在李晔看来,张全义已经属于不可挽救对象,只能实行无情专政。
于是李晔一方面开始积极筹备兵马钱粮,一方面调整朝廷中外权力结构。
太平登封元年正月十九,李晔驾临武德殿主持复试。
参与复试的分为三类,一是湖南鄂岳荆襄荆南四镇幕府的编外官员,一是从岭南静海黔中安南浙西等地召回的贬官犯官,一是安排到中央各官署及各地方官府实习的制举之士。
荆襄方面,节度判官姜智兴、掌室内书记段寒烟、推官房慎、襄阳尹萧树、右都牙军狎班法曹事刘文秀、衙内都知兵马使上官信、衙内左右蔡州十都牙兵指挥使桑野脱颖而出。
鄂岳方面,观察判官仇恩嗣、十都土团狎牙左梨、仇恩嗣发妻左融复试通过,湖南方面,节度判官袁朝宗和武陵司马卢延让通过,荆南节度判官卢安国和掌书记贺隐通过。
不久,朝廷任命袁朝宗为门下右拾遗,广陵才子左梨为左拾遗。
萧树为户部度支主事,姜智兴为京兆府司功参军事,仇恩嗣为秘书令。
广陵才女左融为崇文馆学士,就职上林大学校务部。
过者各有任命,不再一一赘述。
除此以外,在这段时间, 李晔对宰相和内阁重新进行了分工,本来辅助杜让能处理户部三司事务的起居舍人韩偓升任翰林学士,进入翰林院内廷担任李晔的顾问机要枢密大臣。
去年从西川调来长安担任刘崇望副手参与兵部及中外禁军事务的李巨川获集贤大学士头衔,进入集贤院内廷担任李晔的顾问机要枢密大臣,并获职知枢密事判押枢密院诸军事。
内侍省总管、御马监掌印、判紫微军诸事、太极大明兴庆大内三宫总管、知左右神策军兼京西京北行营各路十五万禁军诸军事高克礼,枢密使降枢密副使,兼翰林学士院使,内侍监、黄门令、中车府令、御马监掌刑太监、东厂督公顾弘文,分判京畿十万御林军诸军事。
首相杜让能仍以中书令兼户部尚书兼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关内京畿诸军大元帅,次相刘崇望仍以侍中兼兵部尚书兼左神策军护军中尉、御林军观军容使、都督中外军诸事。
这样一来,内廷形成了以枢密院、翰林院、集贤院、弘文馆、内侍省、御马监、东厂为首的七核时代,完全对李晔本人负责,外朝三省六部九寺二十四司还是宰相与舍人负责。
中外禁军事务由杜让能、刘崇望、高克礼、顾弘文四人共同主持,西川东川凤翔湖南鄂岳荆襄荆南等各地方的军队则统一归枢密院管理,内廷各馆院军机大臣一道参与日常事务。
翰林学士历来号称内相,能进翰林院的没有一个傻子。
诸多人事调整下来,顾弘文是最高兴的。
根据马斯洛理论,顾弘文现在处在追求被人尊重和实现自我价值的心理层次,毕竟宦官也是人,四年以来,他一直是替李晔干脏活洗地的那个人,也渐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李晔的恩宠下,权力地位尊严富贵都有了,三宫大小宦官婢女,谁见了他都会尊称一声二祖宗,中外文武群臣,谁见了他大都会礼称一声厂公,不过宰相们并不买他的账。
崔胤就觉得顾弘文该杀,顾弘文气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对于崔胤的担心,李晔道:“此朕近侍家奴,以其忠贞克谨可用,所以假以恩私,若有违犯,朕去之轻如一毛耳。”
敢不听话,除掉他就像拔一根毛那样容易!
这也让李晔想起了另一个人,新唐书苏良嗣传载曰:“遇薛怀义于朝,怀义偃蹇,良嗣怒,叱左右批其颊,曳去,武后闻之,戒曰,第出入北门,彼南衙宰相行来,毋犯之。”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宰相苏良嗣有回上朝,遇到了内宫的薛怀义,薛怀义不仅不行礼,态度还很傲慢,苏良嗣大怒,喝令手下揪住薛怀义左右开弓扇耳光,事后扬长而去。
薛怀义告状,武则天道:“南衙是宰相往来的地方,你别去,也不要惹。”
李晔也是这么跟顾弘文说的,不要惹崔胤。
除此以外,他还有怕的人,除了李晔就是淑妃何芳莺,之前因为给李晔盗娶衣冠女,被长安殿宫人敲了闷棍带到长安殿,惨遭淑妃毒打,此后看到淑妃都是远远的就绕道走。
言归正传,人事调整完毕,李晔的注意力投向了洛阳。
收复都畿道,一在官,二在钱,三在外交。
唐廷历次讨伐藩镇失败的原因就在于此,官的问题是出兵各道人心不齐,有的节度使盼着仗打久些,有的盼着中央打败仗,再就是中央意见不一,有的宰相主战,有的主张绥靖。
比如裴度讨淮西,元稹在长安使绊子,李光颜讨成德,负责的宰相崔佑甫不懂军事,李德裕讨昭义,魏博何进滔是逼急了才出兵的,曹全晟讨黄巢,执政宰相卢携是个蠢驴。
所以想要平定洛阳,一是成立强力的对口工作组,主战的行家里手专门负责,统筹兼顾把问责板子打到基层文官武将的屁股上,外行和绥靖派靠边站,形成高效有力的上层建筑。
避免官员互相推诿扯皮,避免中央剿抚意见不一。
二是要想办法调整洛阳周边节度使,对张全义执行无情专政的同时,尽力扭转周围藩镇对朝廷的离心倾向,最起码做到他们不声援张全义,不出兵干涉朝廷对洛阳的讨伐。
都畿北接河东,西北接壤河中王重盈,西南接壤陕虢节度使王拱,东北毗邻盘踞孟州的李罕之,东面毗邻朱温,经荥阳出虎牢关直达汴州,向南翻越伏牛山是荆襄重镇南阳。
这是整个都畿道的地域态势,首府洛阳则是河山共戴。
都说洛阳易守难攻,其实不然。
洛阳东临嵩岳,北临黄河,背靠太行王屋二山,南望伏牛,群山环抱,大水当城,东控荥阳虎牢关,向西威胁潼关函谷关,向北通直达太原云中幽燕,南据伊阙汝阴重镇。
天地要领,九州咽喉,不是随便就能打下来的。
根据都畿道的整体地域态势和洛阳四周的地理环境,李晔现在有两件事要做,一是制定确定出兵路线,二是外交洛阳周围的藩镇,想方设法争取实现对洛阳的孤立和封锁。
第二件事细说的话,有四个原则。
一是争取各镇节度使不上表为张全义洗罪声援,二是不出于唇亡齿寒向洛阳派兵,三是避免米面盐铁绢布酒肉等生活必需大宗商品和兵器甲胄火油等战略物资流入洛阳境内。
四是切断交通,封锁各处渡口关隘。
一句话,孤立张全义,李晔关起门来打儿子。
北面的李克用不用说了,除非他脑子有病,不然不会站张全义。
西北方向的河中节度使王重盈是王重荣的哥哥,收复长安的功臣之一,对朝廷的态度一直都比较恭谨,陕虢节度使王拱则是王重盈的儿子,他对朝廷对李晔的态度并不感冒。
镇帅弘农以来,仗着老子王重盈和仲父王重荣的威风,凌上威下,骄横不法,跟张全义和朱温有交往,跟李克用也有关系,朱温之前上表向李晔辩罪的时候他也跟风凑了热闹。
对李晔指指点点,说自己一家人对朝廷有大功,臣之仲父王重荣生前喜欢朱温,朱温也对臣之仲父尊重有加,况且朱温还是讨灭黄巢的功臣,朝廷怎么能无故猜忌国家功臣?
您这么做完全是败亡征兆,臣劝您耗子尾汁。
所以如果收拾张全义,接壤洛阳的王拱多半会跟张全义结盟。
他的表兄王珂也值得一提,历史上李廷衣被李克用嫁给了王珂,李晔知道,因此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郑延昌去太原求亲,抢先把时年十二的美少女李廷衣收入后宫。
至于朱温,李晔已经用时溥和朱瑾来换取他的不干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