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四百多名牙兵站在台下,齐刷刷抬头看着台上,等待主帅讲话。
杨守亮立在台上,甲胄染血,兜鍪不见,发髻也散了,长发随风飘舞,肩负重担的感觉,就是一千人全都翘首以盼你说的每一个字,他们在等我讲话,我该说些什么。
在杨守亮面前不远处,还站着二十多个大气不敢出的牙将。
沉默中,杨守亮终于动了。
他走到这群牙将面前来回踱步,突然一鞭子甩在一个牙将脸上,那人被打得浑身一颤,脸上登时浮现一条血痕,却不敢争辩,一扑通跪在地上请罪。
杨守亮暴怒道:“哪回闹饷都有你,打起仗来就成了个没卵儿,在江西怎么没见你这么怕死?有女人了就不敢拼命了是罢?没有本帅给你做媒,你现在还是个和尚!”
这牙将挨了打,又被一通训斥,心中却没有不满,只是哭着道:“我从来不怕死,在江西没怕过,在河南没怕过,现在也是一样,就算大帅现在杀我祭旗,我也没有半点怨言,只是刚才伤亡太大,要是弟兄们都死绝了,以后谁来护着大帅?”
他说完这话,其余二十多名牙将也齐齐跪下。
“大帅觉得我有罪,就杀了我以正军法罢,来世我还跟大帅干。”
“牙尖嘴利!”
杨守亮手中鞭子又提了起来,刘崇望见状,就上前拉住劝说,杨守亮冷静几分,命令这些牙将都起来,然后从腰间拔出大刀,双眼扫视全场。
“本帅反贼出身,之前与宦人也有往来,当今天子却不以为疑,不但拜授本帅为部郎,还让本帅总领东面各路兵马讨贼,天子隆恩厚爱至此,本帅死不能报!”
“你们怕自己死了就没人护着本帅,那今晚我杨守亮也明说,要是打不下太和关,砍不下岐贼宋文通的脑袋,杨守亮就自刎向天子谢罪!”
这话一出,二十多个牙将都惊得不起,连连向杨守亮告罪。
杨守亮继续道:“你们大多是跟了本帅多年的老人,一路转战江西河南关中山南,朱温、黄巢、朱玫、王行瑜、李昌符都是咱们的手下败将,这一路都走过来了,难道这回还怕了他杨崇本?难道今晚要被一个小小的太和关挡住?!”
听到这话,将士们羞愤不已,拳头捏得吱吱作响。
杨复光出关讨贼时,杨守亮在曹州击败朱温,反攻长安时打跑黄巢,朱玫和李昌符进攻僖宗时,他率兵阻击,王行瑜追来时,他率兵断后,还把王行瑜打得大败。
一路恶战,这几千牙军都参与了。
“如今本帅奉天子圣命讨贼,尔等不尽心尽力,就是置本帅於不忠不孝!”
牙兵沉默不答,但眼中却逐渐升腾起战意和恨意杀意,围观的三镇将士与神策军士兵也抬起头,坐在地上的溃兵也向杨守亮投去眼神,认真听他讲话。
杨守对全军发令道:“先帝派宋文通去治理凤翔,宋文通却胡作非为,不但对山南百姓大兴刀兵,还藐视天子,公然违抗朝廷制书,他认为山南没有壮士了吗?本帅深受天子隆恩厚爱,你们也受了朝廷钱粮布帛恩惠,现在该怎么报答?”
全军将士愤怒,振刀高呼,表示要跟宋文通拼个你死我活。
杨守亮取出佩剑,交给之前被他鞭打的那个牙将,寄言道:“父亲用这把宝剑为国家讨灭了黄巢,本帅用这把宝剑镇压了朱玫余孽,如今宋文通胁岐人叛乱,望你也能用这把剑讨平他们,不要辜负本帅殷殷期待。”
杨守亮口中的父亲是平定黄巢的大功臣杨复光,这把宝剑也是他赠予杨守亮的,杨守亮一向视作生命之重,一直带在身边,无论去哪里都不曾忘记。
牙将高信感情激动,跪地双手捧过宝剑,哽咽道:“卑职请为先锋,与岐贼死战!”
“全体都有!”
杨守亮一声嘶吼,将手里的兜鍪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哗啦啦!
几十名牙将率先响应,同样把脑袋上的兜鍪砸在地上,露出了乱糟糟的头发。
长矛林立,长刀出鞘!
牙将行动后,三千多牙兵全部亮出了矛枪唐刀。
茫茫黑夜,朔风呼啸,大雪纷扬,火把林立。
火光映照下,三千四百多牙兵手拖唐刀,肃立凝视杨守亮,除了呼啸的寒风和旁边围观士兵的小声议论,这里再无任何声响,只有一片肃静和杀气。
“杀贼,活捉杨崇本!”
“杀贼!杀贼!杀贼!活捉杨崇本!”
数千山南牙兵齐声怒吼,战意凛然,杀气冲霄。
“杀!”
又一轮进攻开始了,和上一次不同,这回是山南牙军主攻,杨守亮也站到了军前,武定军、龙剑军、玉山军与左右神策军推着云梯和撞木跟在后面。
“举盾!”
前锋牙军举起各式盾牌,挡住铺天盖地射来的箭矢。
双方的箭弩在天空中划过一条曲线,然后在空中相遇,碰撞之后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牙军和敢战士的率领下,密密麻麻的官军坚定不移的逼近太和关。
岐州恶贼,血债血偿!
岐军的长矛手立在垛口,不管在身边翻滚哀嚎的同袍,目不斜视的将长矛对准身前云梯,几百名身披重甲的山南牙兵沿着云梯爬上来,岐军的长矛立刻蜂拥而至。
数百名岐兵射手拉弓后仰,将心中怨恨射出,官军立刻倒下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