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听贾蔷爽朗笑道:“不过不相干,人虽不认得,可事却知道。百废待兴,朝中诸事艰难。原本王还担忧,二韩之后,朝廷空出了大批重臣,他们走了,朝局会不会不稳?会不会影响到天下民生之安稳?
先生同本王道,不相干。大燕养士百年,自有忠良大贤之才涌出。这二年观之,倒是的确大体平稳。
百姓得以在大灾之余,休养生息,诸卿皆大功于国。”
此言一出,殿上气氛登时轻松不少。
却听贾蔷又笑道:“再给你们吃一颗定心丸,本王虽归,但朝政走向却不会变。该怎样,仍怎样。
我一个四处悠游一心开海的王爷,又懂甚么治国之政?只提一点要求……”
听闻贾蔷如此直白的准话,大部分朝臣真是大喜过望。
圣天子垂拱而治,这是天下文臣最期盼的事……
林如海沉默稍许后,问道:“不知殿下所言之要求,是甚么?”
贾蔷笑道:“也没旁的,就是希望朝廷的官员们,尤其是京官,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止多看看大燕境内的民生,还要出去,去海外看看。眼界要开阔,不做到心里有数,好多事难免欠缺。
就这么个事,其余的,该怎样就怎样。
哦对了,还有一事,上回承奏上来关于商税的事。眼看就要还京了,就没批改送回,直接当面说罢……
户部定下十税一,本王听说好些人担忧本王会发怒,因为这是在德林号身上割肉。
本王只有一言:税轻了。
天下商税一直不好收,分明商贾才是最富的,朝廷却只盯着农民从地里刨出来的那点吃食,这个道理不通。
就从德林号开始收起,要严厉对待此事。
而且,不能一并论之。
譬如德林号从海外进来的粮、铁、糖等物,税暂时可以定低一些,十税一还可取。
甚么时候大燕本土可以自给自足八成了,再将税调高一些就是。
而德林号所产出的绫罗绸缎,各式骨瓷漆器,以及从西洋运进来的名贵货物,取十税三都不为多。
但有一点要讲明白,那就是商税多收一些,田税就要少一些。
宁肯朝廷过的紧巴些,也要让百姓轻减些。
自古以来,汉家百姓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你们到底是能臣、贤臣还是平庸之臣,就看你们这些官员,能不能真真切切的让大燕的百姓,过上吃得饱穿的暖有书读的好日子。
谈其他的,甚么清廉,刚直……都是虚的!”
百官侧目,林如海笑道:“秦王殿下是为官员升迁,定下了考成调子了。殿下还京,所提三事:其一,官员有机会要出去开拓眼界,长见识,以免成为井底之蛙。其二,要加商税。其三,要减税赋……”
林如海话音未落尽,一看起来四十余岁的衣紫大员皱眉出列,躬身道:“王爷,官员出去开眼界使得,户部加商税更是好事,只是减税赋一事,下官以为不可操之过急。王爷……”
却不等他说完,贾蔷就摆手道:“本王的话,不是叫你们立刻就做。该怎么去做,何时去做,你们按着现实去办,实事求是的去办。除非十分要紧的事,本王会传旨,立刻照办。其余的,你们心里有数就是,不必事事急从于本王。”
见李肃一时不知该说甚么才好,贾蔷笑道:“你便是从甘肃布政使上来的李肃罢?”
李肃躬身应道:“正是下官。”
贾蔷笑道:“能位列军机,宰辅天下之人,必是历经州县府省的能臣。说起来,便是前朝的蔡京之流,难道果真是祸国庸才?不过为了讨好天子,就开始瞎鸡儿扯臊。
而天子,除却开国的马上天子外,论治国之才,有几个能比得上你们?
所以古往今来,官员们最推崇的就是圣天子,贤德天子。
甚么是圣天子、贤德天子?听臣子话垂拱而治就是。”
这话唬的好多重臣都变了面色,林如海神情都肃穆起来,注视着贾蔷。
贾蔷却仍就是一副清闲的形容,乐呵呵道:“其实也没甚么错,但君权的存在仍是有必要的,为防止元辅失控。而如何既保证君权的稳定,又能保证避免昏君败坏天下呢?这是一个大议题,诸卿可以讨论……”
“殿下!”
向来举重若轻的林如海,此刻面色却十分肃穆,看着贾蔷道:“此事可以讨论,但不必现在就讨论,更不必弄的朝野咸知,物议纷纷。
最重要的是,朝廷的体统,天家的威严,不可轻贱。”
“君权的存在”这等大逆不道的字眼,换个人说连九族都要诛干净了!
而换个元辅,除了跪地请死罪外,也没第二条路可走。
眼下谈这些,太早了些……
贾蔷笑着点头道:“先生教诲的是,这些事原就要花费许多时间,甚至一代人、两代人去探讨,不急。也是在船上待的时间久了,难免多想了些……”
林如海闻言面色舒缓稍许,微笑道:“眼下还有一件大事……”
说着,林如海撩起紫袍前摆,跪地叩首道:“臣林如海,恭请王爷,正圣王天子位,以顺天意民心!!”
其身后,吕嘉、曹叡、李肃等官员,另永城候薛先、临江侯陈时、景川侯张温、荆宁侯叶升和永定侯张全等勋贵武将,齐刷刷跪下,山呼道:“臣等恭请王爷,正圣王天子位,以顺天意民心!!”
……
皇城,咸安宫。
尹浩面色凝重的看着面前这位天子,目光担忧。
“四儿,甭担心。爷这些年虽谋算了些,可当初也没说一定要坐这个位置。”
“球攮的,这二年一直在等那忘八倒霉,结果他撒手跑外面去了,朝廷居然还愈发稳当了。”
“他从外面弄回来那么些粮米,还他娘的拿出一亿亩田来分养廉田……朝廷上那群呆瓜傻鸟,一亿亩荒田拿出来指着他们去开荒呢,一个个还乐的下巴颌子都掉了,竟然就这样变心改节了……”
“如今又多了一个汉藩,又不知有多少地能拿出来分,他娘的爷还有个鬼指望?”
看着似乎当初那个小五又回来了,站在那骂骂咧咧的,尹浩心里难受之极,看着李暄那一头白发劝了声:“皇上……”
“别,别叫这劳什子顽意了,爷就是被这俩字给坑成这般。还是那忘八精明些,知道这个位置不是好位置,一直都绕着走。现在想想,也真他娘的是倒霉催的晦气,他当时是真想走的,顶多想法子从大燕偷些人过去,再做做买卖……诶,昏了头了!不过他到底能不能成,就看他这次回来登基后,能不能稳得住。
至于爷……四儿,你去告诉他,别杀爷,他在爪哇不是有一万多个小岛子么,给爷一个,爷离了这宫,给他腾位置。
当然,是在禅让大典之后。”
尹浩闻言,看着满头白发的李暄,眼中对活的乞求,心里一酸,点了点头。
当真是千古艰难,唯死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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